是的，我沒有採訪過竇唯。甚至都沒能見過他一次。他是那個年代的搖滾大神裡我唯一沒有採訪過的人。
我入行的時候，竇唯已經不開口唱歌了，開始做他的純音樂。
我採訪過的每一場音樂會，他都沒有參加。即使是抑鬱的張楚、狂躁的何勇以及戒毒的羅綺都參加了，竇唯還是沒參加。
我電腦裡的《明星電話》裡，還有他的電話，但是我從來沒打過。他變得沒有新聞，對我們這個冷冰冰的行業來說，也就是沒有價值。
後來，他唯一有價值的一次就是大鬧新京報，2006年5月10日。當時，我作為文體中心娛樂部唯一一個懂足球的編輯，被抽調去做世界盃特刊了，
我錯過了這輩子唯一一次採訪他的機會，從此我只能對著家裡的《黑夢》CD、KTV裡的「黑豹樂隊」，以及那張不朽的VCD《搖滾中國樂勢力》聽聽竇唯。
我當記者的時候，搖滾圈裡的人跟我聊著竇唯，就像說一個笑話，一個讓人忍不住掉淚的笑話——
「竇唯去酒吧裡面駐唱，下面好多人都期待得不得了，艾瑪，竇唯啊，大神啊，他們烏七八糟地喊著《無地自容》，喊著《高級動物》……但是竇唯不管，他自顧自地擺弄臺上的樂器。哥們你也知道，他會很多種樂器，弄了這樣弄那樣，足足半小時，愣是沒說一句話。臺下的觀眾開始不耐煩，開始罵SX，直到一個酒瓶子被扔到了臺上。但是竇唯不管，他還是就這麼彈著，打死不開口。你也想得到，沒過多久，再也沒有老闆邀請他去駐唱了。」
這位老哥說到這裡之前，一直都是帶著笑的，然後下一句話他的表情就變成了惋惜：「你說竇唯多好的聲音啊，怎麼說不唱就不唱了呢？」
我以為他要開始煽情，結果他跟變臉一樣又換成了嘲笑的表情，加了一句——這傻X。
我作為一個傾聽者還在調整自己的情緒，結果這老哥又換了一個悲天憫人的表情：「他媽的魔巖三傑都算廢了，何勇燒房子，張楚玩自閉，唉！」
這是一個金馬影帝級別的講述者。
從此竇唯在我心中的地位更加神秘莫測。
直到竇唯畫的畫在微信朋友圈裡流傳開來，我都差點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
說實在的，以竇唯的才華，他不管玩什麼音樂我都毫不奇怪，他特麼轉行唱京劇我都相信，但是我沒想到他畫畫，而且據說畫得這麼好。
請原諒我用了「據說」兩個字，我對畫畫的研究不深，基本上別人說好我就說好，別人說不好我也不敢說不好——反正說好就對了。
竇唯的畫
竇唯的畫
所以很多小孩子問我，竇唯是誰，為什麼突然火起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天，正在思考從那首歌曲開始說起的時候，旁邊的人總能插上一句——王菲的前夫。
小孩子說——王菲的前夫不是李亞鵬嗎？
別人再回答一句——那就是王菲的前前夫。
其實這是我最不喜歡聽到的一個答案。
在音樂這個層面，竇唯是王菲無法望其項背的。不管是作詞作曲、編曲、演奏還是演唱，竇唯都領先王菲太多。
唯一的差別就在於，竇唯生存在內地這樣一個音樂繁榮但是音樂經濟不繁榮的時代，而王菲生存在香港。所以王菲太有錢了。
據說在一場演唱會上，竇唯為王菲打鼓。王菲有一首歌自己把節奏唱亂了，竇唯緊趕慢趕地調整著去合王菲的節奏。演唱會結束之後，王菲怒氣衝衝地對著竇唯吼：「你會不會打鼓！」
恐怕這是對一個音樂人最大的侮辱，因為王菲不懂，也不在乎。所以王菲曾經在打麻將的時候說：「你可以說我唱歌不好，但是不能說我打牌不好。」
是的，王菲有錢，有地位，但是竇唯有一顆驕傲的心。
也許，這就是改變竇唯的婚姻，以及改變竇唯人生道路的原始動力。
今天，竇唯在地鐵上的照片讓我覺得很唏噓，但是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對於竇唯，我發現只能回憶，竟然不能期待了。
但是我依舊堅持的一點就是：請不要稱呼他為王菲的前前夫，他是竇唯。
作者：齙牙趙
來源：齙牙趙(baoyazhao)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