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敲黑板」（ID:qiaoheiban8），作者：王安憶，36氪經授權發布。
截至目前，全球超過500萬人確診感染新冠病毒，逾32.5萬人死亡。
新冠病毒已成人類公敵，世衛組織亦發出呼籲，各國之間、各國內部及私營部門之間當緊密團結，消除獲取新冠疫苗、藥物及相關衛生產品的障礙。
然而，臨床治療和科學研究帶來的旺盛需要，已讓新冠肺炎康復者的血漿，成為黑心商人牟取暴利的工具，1毫升血樣，甚至賣到4萬美元天價。
暗網上，不僅有倒賣康復者血漿的販子，還充斥著各種賣疫苗賣特效藥的騙子。
這一切，讓人見識到疫情下人性最黑暗的一面。
目前為止，新冠肺炎沒有疫苗，也沒有特效藥。
命懸一線的重症病人，只能靠呼吸機或ECMO（人工心肺）維持生命體徵，為自身免疫系統戰勝病毒贏取時間。
倘若免疫系統不夠強大，一切手段無力回天，那便只能指望康復者血漿救命了。
病床旁的ECMO（人工心肺）
早在130年前，人類就用康復者血漿對抗致命疾病。
1892年，德國科學家埃米爾·馮·貝林藉助血漿療法，將柏林兒童醫院白喉患兒死亡率從48%降至13%，藉此成果，他在1901年獲得首屆諾貝爾醫學獎。
德國科學家埃米爾·馮·貝林
康復者血漿，說白了就是含有抗體的血液製劑，患者一經輸入，馬上就能獲得免疫力。
血漿療法通常用於緊急情況下的臨床搶救，可以明顯降低死亡率。
過去的一百多年，人類在對抗西班牙流感、伊波拉病毒、SARS等致命性流行病時，都啟用過血漿療法，而在對抗新冠肺炎的戰役中，血漿療法同樣得到廣泛應用。
中國衛健委發布的試行第六版新冠肺炎診療方案中，便增加了康復者血漿治療。
美國食藥監局（FDA）也在3月24日批准了康復者血漿治療方案。
新冠病毒更新：FDA鼓勵康復者捐贈血漿以促進血液相關的療法
可以說，一旦山窮水盡，血漿療法，幾乎是重症病人唯一的生路。
看到這兒，你或許會想，既然康復者血漿如此有效，那為什麼全球還有幾十萬人死於新冠肺炎？
一來，血漿療法並非萬能，當重症患者免疫系統反應失控，發生細胞因子風暴，血漿療法療效就會大打折扣。
最關鍵的是，能夠提供合格血漿的康復者少之又少。
血漿療法，本質上就是一種抗體療法，真正起效的是康復者血漿中針對新冠病毒的中和抗體（IgG），中和抗體可以阻止新冠病毒感染靶細胞。
而要判斷一種疫苗是否有效，關鍵也是看受試者體內有沒有產生高滴度（濃度）的中和抗體。
然而，康復者血漿中抗體滴度（濃度）浮動很大，如果滴度不夠，就無法保證療效。
此外還有血型限制，只有AB型血漿不含抗A或抗B抗體，能夠適用於不同血型患者。
新冠病毒的抗體檢測
而且，血漿成分比較複雜，一些大分子蛋白或細胞因子，可能引發嚴重過敏反應甚至肺損傷，部分血漿中也許還含有B肝病毒、C肝病毒、HIV病毒等，存在感染患者的風險。
除去以上這些因素，康復者血漿捐贈者，還要符合年齡、體重、有無各類病史等多項要求，總之，捐贈條件非常苛刻。
美國紅十字會網站上，標明了捐獻者的條件
經過層層篩選，還要考慮捐贈意願，符合條件的捐贈者就非常少了。
因此，即便每位患者捐贈的血漿可用於治療兩到三名患者，也不足以讓血漿療法成為常規療法，這種救命措施，只能用在既無特效藥又無疫苗的特殊時期，很多醫生和科學家稱之為「沒有辦法的辦法」。
新冠康復者在獻血時機器會分離出含有抗體的血漿
然而，能救命的方法就是好方法，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也沒人願意放棄。
4月22日，32歲的克萊爾·卡爾確診感染新冠肺炎，她的病情相當嚴重，被直升機送到密西根大學醫療中心後，直接用上了ECMO。
醫院裡的ECMO
克萊爾病情持續惡化，母親卡羅爾只能籤署同意書，決定使用康復者血漿療法，並向美國紅十字會訂購了康復者血漿。
一連幾天，都沒等到血漿的消息，克萊爾的家人心急如焚，轉而向社交媒體求助，可是網友也無計可施——自認患有新冠，但沒接受過檢測，可以獻血嗎？封鎖令下，又要怎樣才能把血漿帶進密西根大學？
正當一系列無解的問題，讓卡爾一家陷入絕望時，奇蹟出現了。
克萊爾接受血漿治療前幾個小時，其家人還在發文求血
正當人們一籌莫展的時候，5天後，血漿到了，克萊爾及時接受了血漿治療，一周後就脫離了ECMO和呼吸機。
家人至今仍不清楚，那份救命血漿到底來自何方。
「其實，很多使用呼吸機的患者根本等不到5天。」密西根州立大學的奈傑爾·潘尼斯博士，負責美國新冠康復者血漿治療項目，他坦言卡爾是個幸運兒，「醫生一個個電話打過去，患者家屬求助社交媒體，都只是為了找到一份血漿。」
裝有新冠康復者血漿的袋子
密西根大學醫療中心血庫，也在等待新冠康復者的血漿。
血庫負責人達文波特表示，血漿短缺，就無法進行血漿療法臨床試驗，無法檢驗接受療法的患者是否存在不良反應。
博蒙特醫療進行抗體測試的馬修博士與達文波特觀點一致
美國食藥監局（FDA）的官網上，也貼出了呼籲新冠肺炎康復者積極獻血的通告，然而獻血工作推進得並不順暢。
FDA官網呼籲康復者前來獻血
麥可·施瓦茨是一名新冠肺炎康復者，他的症狀較輕，很快便恢復了健康。
4月6日，施瓦茨在美國紅十字會上提交了獻血申請，卻只收到自動回復。
9天後，施瓦茨接到電話，通知他5月6日去獻血。
又過了幾天，施瓦茨再度接到電話，說因為人手不足，預約推遲到了5月15日。
施瓦茨搞不懂美國紅十字會怎麼操作流程，但他願意等下去，因為獻血可以救命。
還有大批像施瓦茨一樣熱心的獻血者吃到了閉門羹，比如那些在家自愈的輕微症狀感染者，他們從未接受過病毒檢測。
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正在採集血樣
美國紅十字會密西根地區發言人託德·庫爾曼解釋，捐獻申請之中，只有一小部分符合條件。
工作人員收到申請，需要7天時間審查核對申請，並與捐贈者多次聯繫。
直到5月初，康復者血漿陷入短缺，美國紅十字會才開始接受那些自認感染過新冠病毒的獻血者，並展開血漿檢測。
除了能用來救命，全世界無數醫療廠商、醫藥公司、大學、專業實驗室和科研機構，也都急需新冠肺炎康復者血漿。
開發疫苗、研製特效藥、生產抗體試劑盒……這些工作都需要用到血漿。
實驗室裡，科學家們正進行抗體檢測工作
康復者血漿供不應求，卻成為一些人眼中的商機。
42歲的詹金斯，也是一位新冠肺炎康復者，她看到加州一家公司呼籲康復者獻血，以早日幫到研究人員時，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新冠肺炎康復者詹金斯
「如果我獻血，就能拯救一條生命，那不去就是瘋了。」
這家生物科技公司名叫Cantor BioConnect，3月18日就開始在臉書上徵集50名獻血志願者。
在一份已撤回的廣告中，Cantor BioConnect自稱與白宮新冠病毒特別工作組合作，會為每一位志願者提供100美元報酬。
Cantor BioConnect曾發布的廣告
很快，Cantor BioConnect收到了來自美國各地的捐贈血樣，參與獻血的人大都抱著和詹金斯一樣的想法。
然而，這家公司轉手便將這些血樣，出售給了全球各地的實驗室和測試盒製造商，買家遍布美國、印度、日本和歐洲。
這些血樣，根據抗體滴度被分為各種等級，以毫升為單位出售。
每毫升血樣差不多是20滴血，普通血樣售350美元/毫升，優質血樣1000-2000美元/毫升，高級血樣3000美元/毫升。
另外還有一份稀有血樣，更是賣到了4萬美元/毫升的天價，是由一名新冠康復者捐獻的三份血樣組合而成的。
面對外界質疑，該公司創始人康託爾堅決否認自己在借疫情發財，「我們要尋找捐贈者，提供報酬，檢測樣本，承擔安全風險和運輸成本。」
康託爾表示，項目總利潤率為30%至40%，符合行業標準。
Cantor BioConnect創始人大衛·康託爾
《紐約時報》調查發現，Cantor BioConnect並非單打獨鬥，全世界都有中間商替它尋找買家，這是一條完整的產業鏈。
其中一個下家，是印度孟買的生物技術製造商Advy Chemical。
根據這家印度公司提供給客戶的價目表，本來3000美元/毫升的高級血樣，漲到了5000美元/毫升，4萬美元/毫升的稀有血樣，標價則變成了5萬美元。
印度孟買的生物技術製造商Advy Chemical
Advy Chemical事後聲明，它們沒有賣出過一份血樣，但在被質問到為何哄抬價格時，該公司稱是「商業細節」不便透露。
「我從未見過一份血樣賣到如此高價，這是在用人類的苦難賺錢。」英國測試盒製造商Mologic公司醫學主任菲切特博士，對高價倒賣新冠康復者血樣的做法充滿鄙夷。
菲切特博士認為這是在用人類的苦難賺錢
然而，在美國，血液市場是開放市場，允許私人公司收集血樣並將其出售，因此Cantor BioConnect的行為並未觸犯美國法律。
英國則完全不同，實驗室和製造商使用的血樣，全部由英國國家醫療服務體系（NHS）以較低成本提供，缺點是量太少了，完全不夠用。
英國政府對血樣的採集和使用有嚴格規定，例如不得向獻血者支付報酬，禁止第三方或私人公司從NHS獲利。
可是英國仍未杜絕倒賣血樣的行為。
Tissue Solutions與劍橋生物庫合作，前者負責血樣，後者在實驗室負責分離血樣
一家名為Tissue Solutions的蘇格蘭公司，宣稱可提供康復者血樣，一份報價925美元，而NHS提供的血樣一份才50美元。
Tissue Solutions執行長麥克法蘭也否認此舉是為牟利，「這是因為醫院生物庫收取了更高昂的採血費用，新冠患者有傳染性，採集他們的血液樣本十分複雜。」
Tissue Solutions公司CEO莫拉格·麥克法蘭
為了獲取一份血樣，科學家們不得不找醫院託關係，也有人轉而向外國公司求購。
Cantor BioConnect的客戶名單上，就有多家英國實驗室的名字，英國政府並不阻止購買他國捐獻的血液，因此交易合法。
在Cantor BioConnect的行徑公諸於眾後，詹金斯慶幸自己還未獻血，最終，她選擇了西雅圖的一家非盈利醫療結構。
醫護人員在紐約西奈山醫院為血樣貼標
加州的布雷德，則不幸成為Cantor BioConnect的受害者。
新冠肺炎康復後，醫生告訴他體內已經不存在病毒，並且有高水平抗體。
看到Cantor BioConnect的廣告後，布雷德決定每隔7天捐一次血。在第二次獻血前，他通過媒體獲悉了真相，決定將這家公司告上法庭。
除了鑽法律空子的企業，康復者血液在暗網上也成了搶手貨。
在暗網市場Agartha，用戶dellyman是康復者血漿的大賣家。
血漿規格從25毫升、50毫升、100毫升、500毫升，到1升不等，只接受比特幣交易。
用戶dellyman宣稱手上有大量康復者血漿
暗網的價格倒是遠比合法渠道便宜，一升康復者血漿賣2.036比特幣，相當於10萬元人民幣，即每毫升100元左右。
每個倒賣康復者血漿的賣家，都會聲明自己的渠道來源夠硬，還保證每份血漿都會標明康復者的年齡、種族、性別、診斷時間和藥物服用情況。
號稱會有康復者的年齡、種族、性別、診斷時間和藥物服用情況
澳大利亞國立大學的犯罪研究團隊，在疫情期間對20個暗網市場展開調查，發現暗網暢銷的槍枝和毒品，正在被新冠疫情的相關產品替代。
在12個暗網市場的110個供應商中，有645個與新冠疫情有關的產品清單，除了康復者血漿，還有病毒攜帶者血漿，甚至連疫苗和特效藥都有。
暗網上出售大量與新冠疫情相關的產品
這些暗網供應商，自稱疫苗來自美國、以色列、中國等國，有的賣到20000美元以上，有的只賣10美元，還限購100份。
賣疫苗的騙子也會用「飢餓營銷」手段
AI數字風險監控平臺CloudSEK發現，這些自稱擁有疫苗的賣家其實都是騙子。
賣疫苗的騙子，騙得還算賣力走心，還有一部分賣家，就連收智商稅都要偷懶，居然打廣告稱「下載這個2.25兆的MP3，每天收聽3-6次，新冠肺炎藥到病除。」
建議每天聽3-6次方可「藥到病除」
騙子們利用人們的無知和焦慮發財，最後連許多暗網市場都看不下去了。
暗網市場white house在首頁發布警告，嚴禁用戶貼出新冠疫情相關產品。
暗網市場white house在首頁發布警告
另一家暗網Monopoly Market則在論壇上寫，「在任何情況下，您都不該使用新冠病毒作為營銷工具。」
「沒有神奇的治療方式，沒有口罩和衛生紙賣，都別給我胡說八道了。」
darkowl：Coronavirus on the darknet Pt 2: The scams keep on coming
acs：Fake COVID-19 vaccines are being sold on the dark web
itnews：Fake coronavirus 'vaccines' going for $25k on the dark web
The Detroit Free Press：Her family searched for coronavirus plasma while Ferndale woman was in serious condition
news-medical：Tissue Solutions and CBSB join forces to increase COVID-19 sample availability
abc：blood recovered coronavirus patients dark web passive vacc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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