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地點的紀念碑旁的寫有「希望」的鵝卵石
比起「來到」,我其實更應該說是「回到」這裡,畢竟我在這裡曾經生活過5年。從這裡寒冷漫長的冬天,到星羅棋布的湖泊;從亞洲移民製作的傳統小吃,再到帶有特色工業風格的建築,都是所有留學生無比熟悉的事物。
明尼阿波利斯的象徵:密西西比河上的石拱橋(Stone Arch Bridge)雖然明尼蘇達在美國50個州裡算是大家相對陌生的,但是最近口罩的熱銷讓全世界熟悉了來自這裡的製造業巨頭公司3M。了解美國的人也許還聽說過英語語境裡的明尼蘇達式友善(Minnesota nice),一個用以形容當地居民大多友善熱情的說法。由於過去歐洲移民者的祖籍,以及美國本土最冷的冬天,這裡常被稱為美國的北歐;也因為境內星羅棋布的湖泊群被稱為萬湖之州。不僅如此,這裡還有密西西比河的源頭、北美洲最大的購物中心,以及誕生過包括鮑勃迪倫在內30位諾獎獲得者的大學。其最大城市明尼阿波利斯藝術氛圍濃厚,有不少精緻的美術館。不僅如此,長期以來她還一直默默地接納並包容著來自東南亞和東非的難民。
為了舉辦2018超級碗而修建的美國合眾銀行體育館(U.S. Bank Stadium)當地時間5月25日46歲的非裔美國人喬治·帕裡·弗洛伊德(George Perry Floyd)因涉嫌使用假鈔被捕時,白人警察單膝跪在其脖頸處超過8分鐘,弗洛伊德被跪壓期間失去知覺並在急救室被宣告死亡。被群眾拍攝並上傳上網的視頻激起了民眾的不滿、憤怒以至於後來的針對明尼蘇達警方執法過當以及種族歧視的強烈抗議。
抗議橫幅寫著「我們受夠了」(Cr: David Swan)譴責和暴力對抗持續著,直到5月29日晚間警民衝突上升到了頂點。示威者們拿起武器、有組織地走上街頭再一次宣洩不滿。他們打碎櫥窗玻璃,掛起抗議橫幅,還燒毀了大大小小數十間商鋪。更有甚者乘亂打劫了遭到破壞的藥妝、餐廳以及雜貨店。處於南部的中城區(Midtown)以及周圍街區頓時在一片火海中淪陷。
全美至少75個城市,包括首府華盛頓特區的白宮前都隨之開始了大規模抗議。各界名人也紛紛公開表態,悼念死者。直到六月初,弗洛伊德的弟弟出面呼籲理性抗爭時,抗議的浪潮才漸漸變得和平冷靜。不久後,市議會全票通過了包括禁止警察執法時鎖喉等等新的規定。
零星花火還在持續燃燒。8月26日夜晚,警方宣稱一位黑皮膚的殺人嫌疑犯明尼阿波利斯的市中心自殺身亡,又再次激起一波民怨。隨抗議而來的是又一次席捲街道的打砸搶,警方不得不迅速實施了市區宵禁。
弗洛伊德死後的第100天,我來到了東38街和芝加哥大道的十字路口,這裡是命案現場。也許是因為天氣,黃昏時分的光景看起來有一些蕭瑟。在路口的正中心,有一座民眾自發搭起的簡單紀念碑。它的四周圍滿了鮮花和訪客留下的信物。四個方向的馬路都被擺上了路障,民間組織的「管理者」要求所有人只能步行進入。不同以往,警方並沒有在這裡行使任何權力以恢復秩序,使得這裡的一草一木顯得多少有些無政府主義的樣子。
訪客們留下的信物大多看起來廉價且破舊。其中比較顯眼的有許多毛絨玩具,可愛的樣子與死者不幸以及抗議者的憤慨之間顯出了巨大的反差。
這裡似乎被擅自命名為了弗洛伊德大道(George Floyd Ave)這間普通的雜貨鋪是一切開始的地方。入口昏暗,看來它已恢復營業,可我想暫時也不會有顧客會為其而來。取而代之的是門口弗洛伊德受害的路肩被鮮花堆滿。除此之外路旁還有一副碩大的畫像,訪客來來去去,他們大多會在這裡駐足。有「管理」這裡的年輕人,有少數族裔的情侶,還有帶著孩子來的父母大概是在進行一次緘默無言的教育。
其他各式各樣的獻禮和塗鴉;從肖像、蠟燭到頭盔,簡直富有創意不窄的路口給了許多街頭藝術者偌大的創作空間。不僅花盆和信物花花綠綠,許多塗鴉也相當的有藝術價值。其中一角甚至還被贈予了一架立式鋼琴,經過時一位年輕人正好在演奏簡單的音樂。他的伴侶則與此同時拿著噴漆開始了新的塗鴉創作。另外在燒毀的加油站後,還有年輕人搬來了一組沙發,供一群朋友們輕鬆悠閒地度過午後。
有些牆角似乎也能看到一些反對的聲音:「去他的黑人命也是命」建築物上的廣告裡引用了兩節真的和一句「仿造」的聖經經文:路加福音8:46 耶穌說:「總有人摸我,因我覺得有能力從我身上出去。」 約翰福音8:46 「你們中間有誰能指證我有罪呢?」 喬治·弗洛伊德8:46 「我喘不過氣.媽媽」(8:46是指警察跪在弗洛伊德脖頸處的8分46秒,示威運動中被炸毀的加油站依然停業,被松松垮垮的警戒線包圍住宅區的門上留有用噴漆寫的文字:「孩子住在這裡,求求你不要燒」離開了受波及最嚴重的十字路口,我在城區其他的角落裡也能找到許多事件所留下的痕跡。市容已基本得到修繕,只有少數受損嚴重的場所被圍上了警戒線。
比起藝術家的創作,有些當事人留下的痕跡也許更加直觀地記錄了運動的一切。可以發現當時與示威者對立的不僅是警察,比方說上圖中噴漆文字的作者當時正在乞求抗議者不要砸掉這扇門、不要燒掉這個家。
再往外走,到了示威運動沒怎麼波及到的地方。我發現有更多的街頭藝術家們早已趁著這次機會重新「裝飾」了明尼阿波利斯的市區;幾乎每一片乾淨的空牆,每一個乾淨的配電箱都躲不過成為他們畫布的命運。本來藝術氛圍就不薄的城市倒也欣然接納了這些新加的元素。100天過後,市民們似乎也早已了習慣這一切。
恢復正常營業的店鋪中,在要求顧客帶好口罩之外有些也會表達自己的政治觀點。不過除此之外大多數市民之間的相處方式,不論族裔看起來和悲劇發生前並無區別。
餐廳櫥窗前也貼滿弗洛伊德的遺言,不同人種之間自然地交談著幽默的市民在自己車上貼上了「不是條子(Not A Cop)」的字樣在離案發地點更遠的地方,城市裡的大多數事物在疫情的影響以外已經幾乎都恢復往常。畢竟明尼蘇達的夏天短暫而珍貴,酒吧比較多的街區甚至從白天開始已經變得熙熙攘攘。睽違已久的明尼蘇達,只能說這樣的遭遇太不適合這座城市本來的氣質。但我很欣慰這裡並沒有變得民不聊生、市容也沒有像我想像的一樣如同災難過後一般變得破敗不堪。
更多照片可以在同行友人陳博士的攝影專輯裡繼續閱讀: Minneapolis, Three Months After
最後我想感謝一下提供了前線照片的朋友大衛(David Swan),使用instagram的朋友們可以在主頁(@not_bigdave)閱讀當時前線的報導。若不是他拍下的震撼畫面,我想我不會萌生撰寫此次專題的想法。
受波及較小的隔壁街區「上城區(Uptown)」 的酒吧德意志行記 · 肆 | 慕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