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如何遮蔽焰火？
《白日焰火》柏林電影節擒熊
2014年2月15日，柏林電影節頒獎禮。
金熊獎揭曉那一剎那，當刁亦男聽見導演的電影的名字被念出時，他握緊了拳頭。在上臺領獎時，他第一句話就是：「看來這個夢是永遠醒不了了……」
話雖如此說，但璀璨焰火在夜空盛放的時間有多短暫，相信沒有人不了解。更何況，還是一束盛放在白晝裡的焰火……
《白日焰火》電影海報
《白日焰火》的故事發生在哈爾濱，但刁亦男鏡下的哈爾濱卻幾乎全無時尚性感的東方小巴黎風採，而是凋敝破敗，色調黯淡的一座普通北方小城，只有綿延無盡的冰河與冰面上成群結伴滑翔的青年人，讓人隱約能窺見一些冰城的影子。而厚厚的冰層下面，則隱藏著幾乎無法被解凍的罪惡。
流年不利的警察張自力剛跟老婆離了婚，又在抓捕罪犯時中了槍，傷好後，被「發配」到工廠做了保衛幹事。一次偶然機會，他接觸到當年那起碎屍案「受害者」的未亡人，並發現這個不祥的女人又與其它兩起肢解棄屍案發生了聯繫，在還未退化的偵探嗅覺和壓抑已久的荷爾蒙的雙重驅使下，張自力開始了對這個女人的跟蹤……
據刁亦男自己說，開拍前他曾反覆看《馬爾他之鷹》和《第三個人》尋找靈感。但與那兩部電影裡為了自己的原則而拒絕心儀女子的男主角不同，《白日焰火》裡廖凡飾演的警察張自力，先是利用自己掌握的真相半強迫半誘惑地得到了桂綸鎂，隨即又為了能回到警察隊伍而毫不猶疑地向警方檢舉了這個女人。其所作所為，和經典黑色電影裡冷硬派的偵探形象完全搭不上邊，但仔細推敲起來，或許卻又是那個冰雪世界裡最可能的選擇……稱《白日焰火》是一部中國式黑色電影，當不為過。
雖然謀殺、肢解、棄屍、通姦……一應俱全，但《白日焰火》顯然並不是那種我們熟悉的重口味血腥懸疑片，影片對暴力和情慾元素的展示都顯得極為克制。導演似乎僅僅滿足於讓觀眾「知道發生了什麼」，而無意展示任何過程細節。最讓人有驚心動魄之感的王學兵用冰刀砍死警察一場戲，也基本不見血。而幾場情慾戲份更是基本點到為止，甚至只有暗示。但影像背後蘊藏的力量，卻並未因此而減弱半分。即便如此，對於已經習慣了好萊塢式類型元素轟炸的中國觀眾而言，這部電影還是顯得有些過於蒼白平淡，甚至是沉悶冗長。雖然在摘得金熊之後，《白日焰火》一舉成為國內各大媒體關注的焦點，但當年曾經同樣獲得金熊肯定的《圖雅的婚事》的命運早已證明，我們的觀眾對於歐洲三大電影節這檔子事，其實並不會報以過多的關心。所以我們大概不難理解，這部電影宣傳方在和媒體接觸時為何要一再求告：「千萬別寫得太文藝了！我們就是奔著商業片做的，主打類型元素是犯罪和愛情……」
除了市場的不感冒，審查亦是內地獨立電影難以規避的最大風險之一。《白日焰火》能夠順利過審，大概在於刁亦男在劇情設計上的匠心獨具：張自力在出賣情人吳志貞時，只是一介工廠的保衛幹事，而非警察。這大概會避免審查上不少不必要的麻煩，但更重要的則是為張自力為何這麼做給出一個最根本的原因。
可謂是被逼出來的一石二鳥。而《白日焰火》的製片人耐安製作的入圍本屆柏林電影節的另外一部華語片，婁燁執導的《推拿》，便由於片中出現的自殘和露骨的情慾鏡頭，而被審查這道關卡擋住了去路，距走進影院仍遙遙無期。相較之下，獲本屆柏林電影節國際評審團特別提及獎的另外一部華語影片《狗十三》，雖然也可以被冠以豐富的政治暗喻解讀，但在「少年兒童題材」外衣的掩護下，這部暗流洶湧的力作最終還是波瀾不驚地通過了審查。但導演曹保平已經拍攝完畢，正在進行後制的下一部戲，根據須一瓜小說《太陽黑子》改編的《不法之徒》，則因其題材上的敏感和故事的生猛，使送審通過再度成為一道難關。
市場的冷遇與審查的桎梏，早已成為禁錮曹保平、婁燁、刁亦男們的兩道難以擔負的枷鎖。《白日焰火》的另一個製片人文晏曾慨嘆：「只要有1%的錢能流向藝術電影，也許就可以造就新的繁榮！」但在簡單直接的市場法則面前，這種美好願望，註定只能成為泡影。電影作者想要在這個市場環境中生存，也許只能像刁亦男所說的那樣：「不斷地跟隨外部條件調整的同時，也要保留自己的風格和最初始時的衝動。」
文 _紅魚
圖 _《白日焰火》劇組提供
本文選自《城市畫報》新刊347期電影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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