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有幾首經典的兒歌幾十年來人氣不減，陪伴了幾代人的童年，其中就包括由窗·道雄的童謠譜曲而成的《小象》《山羊的信》等。在《山羊的信》中，一隻白山羊給一隻黑山羊寫信，收信的一方卻把信吃掉了，只好再去寫信詢問剛才「說的是啥事呀」。然而，這一次，收信的白山羊也犯了同樣的錯誤，無意中把信吃掉，重新上演了一遍寄信與收信的笑話。
《山羊的信》以極其簡單的語言，講述了一個無論是兒童還是成人都會會心一笑的故事。事實上，道雄在創作中從未將童謠與詩歌區別對待，他認為給孩子的詩和給大人的詩本質上應當是一致的，都是經過「精神的高度燃燒」而創作的作品。自20世紀30年代走上詩歌的道路以來，道雄一直保持著旺盛的寫作熱情，一生的詩歌作品多達上千首。它們大多明易輕快，時常透露出頑童般的狡黠和放肆。道雄也因長年在兒童文學詩歌領域作出的貢獻，成為亞洲首位獲得國際安徒生獎的作家。
由於童年時期遠離父母，孤獨的道雄從小便有優於常人的感性和觀察能力。他不僅關注身邊的動植物的生命，也將目光投向無生命之物以及更寬廣的宇宙，去發現人們往往忽視的那些「存在」的不可思議之處。日本著名詩人谷川俊太郎是道雄的忠實讀者。他認為，道雄在面對某個對象時，首先是被「它存在於此，它不是除它以外的任何事物」這個事實壓到了。在詩歌的詞與詞、行與行之間，滿含著道雄對萬物的敬畏和感嘆之情。一朵花看似平淡無奇，但道雄卻會在詩中思索，先於「花」這個名字，即先於人類語言而存在的花究竟是什麼呢？在谷川俊太郎看來，道雄的詩看似寫的是具體對象，但同時也是由具體中抽象了事物本質的詩。透過道雄的語言藝術，讀者也被引入一個宛如禪問的世界。
近日，由谷川俊太郎為道雄遴選而出詩歌精選集《山羊的信》推出中譯本。經授權，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從中選取部分詩作，以饗讀者。
用自己的手掌
觸摸著自己的頭髮
那溫暖的感覺
一直一直握在手心裡
難懂的作業
不知哪裡收音機響起
把頭伸出窗外
也是可以的嗎？
就像「卜」字那樣。
每當把頭伸出窗外，
感覺自己很頹喪。
就像「卜」字的小點兒那樣。
可是無論怎樣，
很想告訴別人，
「道雄在這兒呢」
所以不禁要把頭伸出窗外。
白山羊 發出的信 寄到了
黑山羊 讀也不讀 吃掉了
沒辦法 只好寫了 一封信
——剛才的 那封信
說的是 啥事呀
黑山羊 發出的信 寄到了
白山羊 讀也不讀 吃掉了
沒辦法 只好寫了 一封信
——剛才的 那封信
說的是 啥事呀
水上
天鵝滑過
對自己的 倒影
像是看入了迷
像是在做夢
看著它的
是我 和媽媽呀
水下
天鵝遊過
拼了命地
劃著腳蹼
像是很忙碌
看著它的
是鯰魚 和鯽魚呀
在這寬闊的白色書頁上
清晰地開了花的蚊子
尤其是
徒勞上揚著的一隻只腳
曾幾何時 它出於什麼樣的理由
而不得不越過這書頁呢
這並非 蚊子的錯或書頁的錯
誰是誰非也沒什麼好說的吧
啊
這靈柩般寂靜的書頁上
看似乾花的無聲的蚊子
蚊子死了
在殺死自己的 那個人的
手掌上……
留下一朵
鮮紅的花兒……
——奉還給您
把這曾經流在您身體裡的血
確確實實 還給您……
仿佛這是 逝者
致以生者的
禮儀一般……
——在下是兔子
就像 這麼說似的
因為 兔子這方
畢恭畢敬地 端坐著
天空這方
原野這方
也都畢恭畢敬地 迎接著兔子呢
——這位是 這位是
兔子先生啊……
天空的
水滴？
歌聲的
花蕾？
用眼睛的話
可以 觸摸你嗎？
看上去 只不過是
棉線和空氣的線
織成的格子而已……
紗布那 澄淨的網眼中
根本看不見
那本不存在的敵人與朋友的區別之類
只看見 那裡的傷口
和為之哭泣的生命
紗布 依偎著傷口
把生命 盡力呵護
用雪白 明亮
花瓣一樣的 溫柔
哪怕面對 烏黑凝重的
武器們的 仇恨
紗布 其實是
是由棉線 和空氣的線
以及 多麼美好的線
織成格子的呢
種花
給花捉蟲
養貓
給貓餵魚
養育 A 的生命
就要奪取 B 的生命嗎
為給這衰老不堪的
C 的生命以安慰
今天也是好天氣
今天也是好天氣
本文詩歌部分選自《山羊的信：窗・道雄詩集》一書，經出版社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