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蒙吃煙吃的那眼淚
叨喇叭煙的盧蒙
從黃帝到朱元璋,中國人一直沒有吃煙的習慣。你要是看哪幅古畫中哪位大哥騎著自行車叨著根菸袋,百分之萬是贗品。但是到了我記事的時候,無非是1970年代,印象中村裡的成年男人沒有不抽菸的。
但不同的年齡段,抽菸的景象是不一樣的。我爺爺這一輩上的人,當時在四五十歲的樣子吧,在村裡那得說叫老頭了,普遍的哏吃根銅鍋玉嘴長杆的菸袋,有些老嬤嬤也跟著這麼吃。菸袋之於當時的他們,相當於現在年輕人的手機,可謂須臾不離,不是搭在肩上,就是別褲腰裡,得點空摸出來就抽袋。
他們抽的不是現如今的烤菸,而是自己栽、自己曬的旱菸,曬好的煙和兔子耳朵似的一片一片的,叫「葉子」。葉子也分好幾個品種,有老黑茬、香葉等,大家都認準了關東煙好吃,亞布力菸葉子薄,香味醇厚還不嗆人,聽說在關東本地都40塊錢一斤。
關東亞布力煙
本地黑茬煙
老煙筐子
老菸袋們家裡都有個煙笸籮,也叫煙筐子,和箢子樣用葛條勒的,非常結實。菸袋鍋缺煙末子了,取兩片葉子來,放煙筐子裡搓煙。遇到老頭搓煙,我都是快跑,那嗆味鑽鼻子眼,是標準的生化武器,能把人燻個半死。
搓半筐子煙放那,成了待客的利器。來一夥老頭、老太,或來了外莊的親戚,水果、點心的那時也缺,你端出煙筐子,一人挖上一袋,什麼禮數也就有了。要是遇上個財迷瘋,臨走把空菸袋緒滿,趕巧這傢伙又是根大菸袋,能裝半筐子煙,主家疼得那眼淚,也不好意思奪下來。
菸袋相當於手機充電器,不管是下湖幹活還是出門在外,都能過上癮。再小的菸袋,裝二十多鍋煙末子不成問題,夠一個人兩天叭嗒的了。
由於是天長日久的影雲,菸鬼們對菸袋的在意,比現代人對手機的稀罕有過之而無不及,費盡心思,淘換、裝點、打扮它。菸嘴子要用珍貴的玉石,煙鍋子要用上進的紫銅,煙杆子要用打通了關節的金鑲玉花紋的竹竿,更有的不嫌費事,花功夫把紫檀杆打上眼用。
煙杆子也能顯擺,長的得有手臂這麼長,點個火得伸平兩手去夠。有的老太太煙杆子的長度,自己夠不著點火,必須得別人幫忙,估計人家是地主婆出身,習慣讓人伺候的主。
剛相了親或結了婚的爺們,或是老太太們,菸袋荷包絨布上割著花鳥魚蟲,處理得就像個工藝品。天天在外邊出大力,長菸袋杆絕對不行,多數爺們的菸袋杆也就一拃多長,幾大件不缺就行,樣子不在乎了。為了撐使,用動物毛皮作煙荷包,使幾十年不變樣。埋汰老頭不粘弦,老菸袋上光油子,吃完一袋,必須朝石頭磚塊上猛磕,時間長了,銅鍋都磕豁了鼻。抽十天半月,煙油子堵滿了杆,不透氣了,找細鐵絲朝外抽拉,黃塔塔的噁心死個人,也燻死個人。說是這菸袋油子是避長蟲的,吃了菸袋油子的長蟲不死也不蔫由了。要是一個年輕的剛結了婚,晚上出大了力,第二天臉焦黃老打哈欠,大家就笑話他和吃了菸袋油子似的。
菸袋文化是滿清入主中原後興起的習俗,社會是發展的,到了我父親這一輩,鬧起紅衛兵,新潮起來,便不屑與菸袋為伍了,他們習慣捲紙煙。撕個長10公分、寬3公分的紙條子,中間捋上撮煙末子,左手捏定,右手順時針上卷,捲成一個左粗右尖的喇叭筒,最後舌頭舔了,口水粘合。喇叭口粗頭上是個細捻子,喇叭尖如果空紙太多,得用牙咬去,泯成扁平咬住,劃根洋火就可以抽了。
我打小手拙,父親曾經教過我卷喇叭煙,可卷出來不是撒就是漏,後來沒辦法,用了整個作業本紙,卷了袋大的,外面包的紙裡三層外三層,憋得通紅的臉抽不動。
這種喇叭筒煙攜帶方便,身上裝幾片紙條,用塑料帶裝點菸末子就中了。但貧下中農拉屎都用坷垃頭子擦腚,上哪淘換紙,也就是學生有課本、作業本。菸癮大的主,不敢拿課本下手,急了就偷出兒子作業本,半截空出撕一綹卷上袋拉拉饞。孩子正寫個作業,掀過一張發現下面還剩下半截,直接嚇尿了,回家喊給他看。打那只能用寫滿字的作業本捲紙了。我父親當老師,手裡有些報紙,夥計們隔不幾天就上門要幾張報紙,不是看新聞學習,是捲菸吃。
一堆爺們蹲那吃煙,嘴裡的煙紙五花八門,有的是紅紙,那是近幾天有結婚的,貼牆上的「青龍大吉」被撕下來借用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煙紙都見過,就是沒見過用衛生紙捲菸的。估計嫌乎衛生紙腚底下用的,哏嘴裡格影地慌。
再過了一段時間,兩頭一般粗的捲菸下來了。上級來蹲點出發的幹部、在外闖得好回鄉的親友,摸出來是這個,立馬鶴立雞群,顯得無限高大尚起來。惹得大家想跟樣學,豈不知人家那白棍棍裡頭,不是旱菸末,而是烤菸絲子,是用刀切出來的。
有需求就有市場,這種烤菸絲子不久就有在集市上賣的,說是捲菸廠的次品貨流落出來的。有一年,父親不知從哪鼓搗來一臺捲菸機,和鞋盒子這麼大小,兩側有旋鈕,裡面鋪上合適的紙條,撒上菸絲,塗好膠水,轉動旋鈕就滾出一隻捲菸來。有時一晚上鼓搗出一大摞,估計得有三四百根,有兩條子煙的數。一時高興,賜給我一根嘗嘗,你別說嗆人比旱菸輕了不少。
為了顯擺,時不時偷出幾根來,兩個耳朵上分別夾一隻,食指和中指伸的四直,點上火夾一隻,鼻子嘴裡冒著白煙,走在胡同裡那是著抖,人五人六的試著了不得。
其實,對我這代人來說,卷喇叭煙的很少了,吃旱菸的也很少了,再過幾代,怕是吃煙的人也很少了。到28世紀,後人們看我們嘴裡叨的白把棍,吞雲吐霧地自殘,憋死了也不好理解。這就和現代年輕的已經享受不了旱菸那槓味一樣。
據說是世間第一長菸袋
菸絲子
老石頭集賣旱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