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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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是民國幾年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阿河,現在想來還是覺得回味無窮。
不是因為那一年生了大病,恐怕我是和她無緣的,本來我打算待在家裡養病,正巧父親出國了,母親因為外婆生病回鄉下去了,家裡沒人照顧我,剛好姑媽邀請我暑假去她那兒,我就馬上收拾行李出發了。
姑媽嫁了一個姓李的富貴人家,生了一個女兒,比我小五歲,我喜歡叫她小名歡歡,在所有同輩的親戚裡就我和她關係最好。
「泉哥,好久沒見到你了,還有點想你了。」
「傻丫頭,才三個月不見,而且別指望我陪你幹壞事兒,我是來養病的。」
姑媽見著我和表妹嘰嘰喳喳個不停,皺了一下眉毛,假裝生氣指責歡歡。
「歡歡啊,別纏著你哥哥,沒聽到他在咳嗽,還不扶著他進屋歇著。」
歡歡見我一臉得意的樣子,故意對我做鬼臉,心不甘情不願地扶我上了樓,還不忘在我腰上狠狠掐了一下,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本來我想彈一下她的腦門報復,可沒辦法,她跑得太快,一溜煙就沒影了。
窗外的風景很是美好,楊柳依依,溪水潺潺,常有群鳥從窗前飛過,停在院子裡的梧桐樹上,你一言,我一語,吵個不停,正當我倚靠著窗,認真看鳥時,輕輕的扣門聲響起,只好起身開了門。
一個低著頭,頭髮亂糟糟,穿著破舊花棉襖的小姑娘,出現在了門口。
我愣了一下,這人在姑媽家我從沒見過,就又在好奇心下打量了眼前的人。被看的小姑娘有些尷尬了,把手中的行李箱提高讓我看見,支支吾吾說著:「那個少爺,您的行李,我,我要。」
聽到這話,我尷尬地撓了一下腦袋,馬上讓出了一條路,讓她進來。
小姑娘吃力地提著行李箱,我見了有些心疼,就讓她直接放到門口,剩下我自己來。放下行李的她抬起了頭,髒亂黑的小臉上,那雙水汪汪蕩漾著純真的雙眼印刻在了我的心田裡。
十秒不到,她又低下了腦袋,耳朵變成了粉紅色,大概是我唐突了,直勾勾盯著她看。在她出門那一刻我喊住了她,問她叫什麼名字,她小聲說她叫阿河,是樓下王媽的親戚,過來當僕人的。
看著她下樓梯的倩影,我情不自禁靠著欄杆張望,嘴裡反覆念著她的名字,不巧歡歡聽到了,她還揶揄我,說我是不是喜歡新來的女傭人。
我連忙矢口否認,說只是覺著她的氣質很好,雖然是鄉下人,但沒有以往見過那些人的粗鄙。
歡歡她本就是一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兒,對情愛一竅不通,一點都沒瞧出我的異樣,其實我自己也清楚,我對阿河最多是好感,談不上十分地喜歡。
回屋時,我對歡歡隨口說了一句:阿河要收拾乾淨,一定是個不得了的美人。
歡歡倒記在了心裡,第二天阿河敲我門喊我吃早餐時,我嚇了一跳,第一眼沒有認出她來,以為是歡歡的某個女同學,穿著洋裝小白裙,頭髮直直的,還飄著香味。
「哈哈哈,泉哥,你說得真準,阿河收拾後真是一個大美人。」
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歡歡,一下子摟住了阿河,非常滿意看著我一臉花痴的模樣,接著說:「阿河,你先下去幫我把牛奶熱一下。」
阿河溫順地點點頭,踩著黑皮鞋下樓了。
「有話快說,別神神秘秘的。」
「哎呀,這是我今天偷聽到的消息,王媽對阿河說,『你爹早就把你賣給了我遠房侄子,我那侄子今年二十三了,實在等不了,家裡頭催著抱娃娃了。我是心疼你這個從小苦命的孩子,推說你還小,再等等,你那不是人的爹,欠了債,找我侄子借,我侄子就說一手交人,一手給錢,恐怕你下個月就要出嫁了。』」
「那阿河怎麼說?」我著急地追問。
「阿河,還能怎麼樣,哭唄,她一個小女孩兒,還能把這個世界怎麼著。唉!突然覺得自己挺幸福的,爸媽說讓我自由戀愛,找一個喜歡的,阿河卻要被迫嫁給一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男人,真是太可氣了。」
我聽完後,心裡不是滋味,覺得胸口悶悶的,美好的東西就是這麼被摧殘的,我都能想到她今後的日子,生一堆孩子,一邊幹活兒一邊照顧孩子,還要忍受丈夫的家暴,一個人躲著流眼淚,要是哪天丈夫不高興了,染上了賭博,幾塊硬幣就把她賣給了人牙子,人牙子可不會心軟,賣到青樓那種地方,等榨乾了,就趕出門了,讓她一個人餓死也好,被打死也罷。
都說是民國了,不搞封建禮教那一套了,可還不是一樣,它依然在吃人。
隨後的日子,阿河沒有表現得太過異常,大概是心死了。
據我了解,她沒有接受歡歡給的新衣服,即使姑媽當面送給她,她都不要,只挑了幾件舊的衣裳穿。
到了月底,幾個鄉下人來到了門口,嚷嚷著要人,阿河被嚇著了,剛巧家裡大人沒有在家,只有我和歡歡以及幾個老僕人。
「出來,你個王老婆子,說好月底交人,人勒?」帶頭的是一個高高壯壯的青年男人,拿著一把鐵鍬,哐哐噹噹砸著大門。
作為家裡僅有的男人,雖然生著病,但責任壓在肩上,不得不勇敢面對。
「歡歡,姑父的槍放在那裡?」
「啊,幹嘛?那把槍是壞的,沒用的。」
「你別管,我自有用處。」
歡歡急忙把槍交到了我的手裡,隨後和阿河抱在了一起,跟在我身後出了門。
早就在門口的王媽,急得直跺腳,恨不得要跪下來,求他們別翻牆過來,破壞主人家東西。
「大江,能不能好好聽我說說,阿河她真不想嫁給你,欠你的錢她願意打工還給你,你看成不?」
「走開,你個老婆子,誰要聽你的,自古婚事都是父母做主,她爹許給我了,輪得到你說話,滾開!」
王媽差點被他氣暈過去,加之後面十幾個漢子在附和罵她,急得她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就是搶阿河成婚的人?」我用著冷冰冰的言語說著,沒看他們一眼,只顧著把那把狙擊槍上膛,當著那群人的面。
雖然這群人沒碰過真槍,但還是知道的,一個個臉色大變,我往前走一步,他們就退一步。只有那個叫大江的人沒退,他是被阿河的漂亮給迷倒了,看完後,還不忘舔了一下嘴角,用手指著阿河,一臉壞笑。
「呵,你敢開槍,開啊!」大江滿不在乎隔著鐵門惡狠狠地看著我。
我心裡確實慌了一下神,懷疑著他是不是看出了我的虛張聲勢,可眼下還不能確定,我一遍遍告訴自己,要鎮定,探他的口風才能知真假。
「行啊!我怕什麼,我爹在政府有人,忘了告訴你,我殺了幾個人來著。」
說完我故意把握緊的拳頭,一根根展開,念叨著,一個,兩個……
我看出來他已經開始害怕了,於是繼續用言語恐嚇他,最後猛然提高音量,給他一個選擇,是要錢把阿河賣給我,還是不要命被我一槍打死。
大江被唬住了,半天才緩過來,哆哆嗦嗦說:「可以,不過,我要十倍價錢,要不然憑什麼賣這麼漂亮的媳婦。」
我挑了一下眉,表現得滿不在乎的樣子,吩咐歡歡去我屋裡頭拿錢。
歡歡把一把紙幣遞給了我,轉身連看我的眼神都變了,添了幾分崇拜。
「錢在這兒,契約拿來吧,別以為我不懂。」
大江看了一眼錢,看了一眼阿河,說了一句罵人話後,閉著眼,不舍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還有些溼溼的契約,大概是被汗給浸溼了。
收了錢的大江,立刻帶著人馬回去了,而我早就體力支撐不住了,光拿那把槍就很吃力了,在和歡歡勉強聊了兩句之後,沒一會兒我就暈倒了。
那是第二天的傍晚,我醒來了,阿河坐在我書房的椅子上,撐著小腦袋看著窗外剛剛升起的月兒,那時的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
在朦朧之間,我仿佛看到了阿河從紅暈臉頰上滑落的一顆淚水,如珍珠般閃著光芒。
我沒想到她會回頭,我們就四目相對了,我能感受到她眼神裡濃厚的感情,然而我卻低下了頭,大概她知道了我眼神裡隱藏的話語。
她抽咽了一下,強裝鎮定,尋找藉口離開了,門被輕輕帶上了,我翻身朝牆那一面躺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愧疚感湧上了心頭。
半刻不到,歡歡氣衝衝把門推開了,質問我:「泉哥,我以為你是一個有擔當的人,你幹嘛要說「買阿河」那樣的話,讓人家誤會?」
我忍著沒做聲,可沒想到歡歡一連串的話是真的讓我生氣了,我猛地坐起來,大聲告訴她:「我能怎麼辦?不這麼說阿河她爹還是會想著再賣她的,況且不要認為男人幫助了一個女人,就一定是喜歡,女人也不應該想著用身體,用一生幸福來報答救她的男人。」
歡歡被嗆得說不出話來了,而我又在氣頭上,難受咳了幾下之後,才沒那麼生氣,語氣緩和了下來。
「我承認,我是喜歡阿河,那是喜愛,不是愛情。」
「不是愛,幹嘛要幫她?」
「我是這個家唯一的男子漢,這是我該做的。」
「好吧,我知道了,我懂了,阿河那邊我慢慢和她說吧。」
歡歡出了門,天也徹底黑下來,阿河放在書桌上的粥也涼透了,看不見一絲熱氣了,我下床坐在椅子上,點亮了檯燈,關上了窗戶,獨自看著星星。
那一夜,我沒有睡,想著阿河的事兒,是不是我太決絕了,傷害了一顆少女的愛戀之心,後來想想,沒有錯。
我和她之間隔著十萬八千裡,我是一個渴望找尋靈魂伴侶的人,阿河她雖心地善良,但不懂得我的所思所想,答應了她,反而害了她,她需要的是一個體貼,待她好的男人,而不是我這樣脾氣有些壞,以自我為中心的男人。
事情果然如我所料,阿河嫁給了鄰村一個做木工的同齡人,這個男人待她很好,阿河自己也喜歡。
前些天回家,剛好碰到了王媽,她邀請我參加婚宴。我雖然答應了她,可心裡還是覺得不能夠,畢竟人家大婚的日子,別因為我壞了心情,於是我就遠遠看了一眼,心裡祝福著她。
後來我遇到妻子,她可能沒有阿河漂亮,但我知道,她適合我,我願意和她白頭到老。
再次聽到阿河的消息,是五十多年後了,歡歡告訴我,阿河生病離開了,我這才打開塵封的記憶,回憶起往昔她的容顏——那個穿著洋裝小白裙,有著一雙水汪汪大眼睛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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