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草一人生。我是林樰熳,歡迎您走進我的百草園。
01
花語荼蘼漸漸沒餘春,碧露濃肥紅露貧。萬點愁依輕柳絮,一枝新出小桃仁。支頤窗格香塗面,靜數光風自失神。多少生涯同奼紫,俱為浮豔鏡花人。
我家住在二樓,陽臺正對著小區的園子。
園子被包圍在一圈矮矮的冬青樹做的籬牆裡,面積很小,卻雜七雜八地種了好多花木。
有嫩粉的海棠,嬌黃的迎春,紅碩的山茶,還有純白的含笑。
春天來的時候,它們像一群跳舞的孩子,在三月的風裡盡情揮灑,各自奔放。
閒著的時候,我喜歡站在陽臺的一角,靜靜地看著它們,就像看見另一個世界的精靈。
02
我的陽臺很小,四周豎著稠密的鐵柵。鐵柵把我的視線撕扯成大小不等的幾縷,我有時候看見迎春的頭,有時候看見海棠的葉。
海棠雲外殷殷傳子規,不如歸去月彎時。好風駕起飛旋動,仙袂齊開恐舞遲。短暫芳華絕馨馥,空來蜂蝶作憐垂。三生一夢徘徊處,夤夜痴燈那個誰。
海棠開花的時候穿著薄薄的粉色羅衣,恬靜得像個大家閨秀。
她的身材高挑,無風時,溫婉靜立,瘦枝斜逸,嫻靜照水。
風來時,則衣袂飄飄,香風陣陣,獨自跳一支霓裳羽衣。
迎春東風拂暖薄曦時,湖畔綻開黃眼兒。點漾橫枝柔瀔細,撥斜輕羽軟呢私。天真不為誰明豔,碧色但隨春樂施。一襲清歡辭影后,凋殘自在逐菸絲。
迎春就活潑多了,豔麗的花骨在陽光下一跳一跳的,像個調皮的鄰家女孩。
她們極愛群居,柳眉兒似的細枝小葉總是擠擠挨挨地粘在一起。
風來的時候,便擠眉弄眼的相互嘀咕。不知道說了什麼,便前仰後合地大笑了起來。
站在她們的對面,你總會看見沒心沒肺的快樂。
03
茶花誰守雍容寒意中,尋春心事雨吹風。滿園殘骨沾泥黑,一簇新顏帶露紅。待曉已然香作陣,教儂識得色非空。豐腴不委抱枝死,漸暖青陽遙在東。
茶花是重瓣的,豐腴的花瓣鬆鬆地舒展著,結成一個碩大的盤扣。
她的顏色常常是猩紅的,像極玫瑰,卻又似乎沒那麼撩人。
她的身材也略顯豐滿,不偏不倚,無聲而端莊地佇立著。
即使有微弱的東風拂過,她也常常紋絲不動。
不知為什麼,看見她,我的腦袋裡常常會蹦出「貴妃」兩個字,那又似乎太莊重了。
含笑似有氛香欲出欄,偏將骨朵隱團團。三秋蘊得神豐秀,一笑逗開星爛漫。抱素玲瓏如玉琢,扶風莞爾得清歡。閒人幽坐小窗裡,相覷怡然各自安。
我最喜歡的就是含笑了,她的花小小細細的,花瓣有點硬,兩端尖尖像只小船。
我喜歡她純白的顏色,雖不耀眼,卻不雜一些塵滓。
我也喜歡她的樣子,常常讓我想起月亮船。
我常常有一種衝動,想把它一瓣一瓣地揪下來,放在水中,讓它隨風飄走,飄到她心儀的地方。
那是一個多麼荒唐的夢啊,我又怎麼知道她的心儀在哪裡呢?
04
四月來的時候,春天就進入更年期了。
灰雲漠漠,淫雨霏霏,東風披散著頭髮,來去不定,仿佛一些被錯亂了的神經。
我在這個季節生了一場小病,卻曠日持久得幾乎消耗了整個春天累積的能量和快樂。
珠簾不捲,任冷風吹,任雨花在簾外飛濺。在潮溼和陰冷中,人和花都頹廢了她的顏色,消散了她的芬芳。
我沒見過纖弱的海棠在風中紛飛的悽美景象,也沒見過豐腴的山茶在雨中轟然脫落的壯觀場面。
但我知道此時的迎春一定蜷縮在肥碩的枝葉間,耷拉著腦袋,蒼白著嘴唇,一如我般憔悴。
而含笑呢,她那小小的花瓣能抵得住如晦的風雨嗎?她小小的嘴角是否還能含著天真淳樸的微笑?她又能笑多久呢?
05
花謝朱唇漫漫作輕吹,三十繁華俱忘遺。千窟穠紅太虛境,一杯殘醉美人詞。幾多泣雨驚風夜,正是空花烏月時。擲筆紛紛香落盡,深濃淡淺已無知。
漫長的小恙在五月的時候離我而去,我悵然若失地看著它遠去的背影,仿佛經歷了一場絕地的戀情。
窗外的空氣依然溼潤,但似乎已抵不住燻燻的暖意,悄悄地緋紅了起來。
天還是灰的,看不見太陽的臉,但太陽的光芒在這個季節無處不在。
輕輕地走出門,我又站到了陽臺的一角。
僅幾天的功夫,外面的世界,似乎已經換了一種色調——花兒消失了,草兒長高了,樹葉豐滿了。
稠密的防盜鐵柵把綠色的園子切割成幾小塊溫潤的碧玉,它們定格在柔細的風中,悠閒而平和,仿佛從沒做過那一場花枝招展的夢。
我瞠視了良久,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終於找不到一絲花的痕跡,連同我的含笑,也含笑而逝了。
我想那些花確乎已經死了,連同她們的軀體和靈魂;我想花死的時候,一個春天也就完了,但是另一個季節正在蓬勃生長……
世界就是以這樣此消彼長、你死我活的規律延續著它的進程的。
那麼作為一朵垂死的花,除了含笑地謝幕,還能做什麼?
我終於還是看見我的含笑了,在一叢稠密的枝葉深處。
她的身體已經破碎,小小的殘瓣直立在花萼上,在淡淡的天光下發著柔和的光,我想她依然是笑著的吧。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林樰熳,海角女子,幽僻好靜,喜與古人作伴。業餘常做三事:寫詩、讀詩、說詩,願我的文字能給您帶來一絲清涼,歡迎關注!圖片來自網絡,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