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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名畫《韓熙載夜宴圖》是電影《夜宴》的前身。在我看來,說它是了解《夜宴》歷史背景的一個切入點可能更恰當一些。韓熙載生活的時期,確如電影《夜宴》一開始就交代的那樣:「五代十國是一個人慾橫流、相當混亂的時期,國與國之間連年戰爭,皇帝與大臣兇險爭鬥,甚至各個皇室內部父子、兄弟間彼此殺戳……」但是,僅就韓熙載的個人經歷而言,實際遠比《夜宴》的情節複雜而精彩得多——由此也對當時的馮導有點費解:何必捨近求遠地去移植什麼莎翁名劇呢?
韓熙載夜宴圖(五代 顧閎中 作)
韓熙載在五代十國時期名震南北,是南唐的著名臣僚,才華橫溢,風流倜儻。不過,後代人知道韓熙載,多半因為顧閎中偷畫的那幅《韓熙載夜宴圖》。所謂「偷畫」,是指不做當場寫生,全憑敏捷深刻的觀察、記憶,將所見所聞的人物、情景默寫下來……如此「非常」做畫,當然不是顧閎中炫耀技巧,而是奉旨行事。時任中書舍人的韓熙載私生活不太檢點,終日沉湎酒色,不問政事,流傳到市面上不少緋聞。而且,韓熙載喜歡夜宴,縱情聲色。南唐後主很想知道這其中的真實情況,又不便親自出面,只好設法派個畫師潛伏進去,抓取第一手材料。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提到《韓熙載夜宴圖》,有人說它反映了封建官僚的腐朽生活。從本質上講,這話沒錯兒,而一旦深入了解韓熙載的具體情況,則未免失之於表面化了。
韓熙載之所以肆無忌憚地追歡賣笑,其實是頗有內幕的:當時,作為一訪豪族,韓熙載從北方來投南唐,卻遭到了李煜猜忌和冷落。史書中對這一點多有記述,《五代詩話》卷三說:「後主即位,頗疑北人,鴆死者多」——如此,韓熙載怎能不心生恐懼?只好自汙行為,免遭迫害。宋人所做的《韓熙載小傳》還記載:「後主屢欲相之,聞其猱雜,即罷」。此處的「猱雜」,是個可意會不太好言傳的詞,其情狀通過《韓熙載夜宴圖》約略可見。還有人說,從《韓熙載夜宴圖》,能看出置身歡場的韓熙載眉宇間掩飾不住深沉含蓄、鬱鬱寡歡的內心世界——這話很有意思,既是對韓熙載的理解,也是對顧閎中傳神畫技的褒獎。應該說,韓熙載自汙其行為,有「作秀」的一面,也有壯志難酬而自暴自棄的一面。據《南唐書》記載,韓熙載初到江南時,曾對朋友述其大志:「江淮用吾為相,當長驅以定中原」,但這一抱負卻因後主李煜用人過疑而不得施展。後來,到李後主想用他為相時,南唐這個小朝廷已經在宋太祖山呼萬歲的登基聲中,搖搖欲墜了。陸遊的《韓熙載傳》,記有他和朋友的一段秘語:「吾為此以自汙,以避入相爾。老矣,不能為千古笑」——為保身而強作歡顏,何等辛苦!其實,從整體上看,五代十國真實的歷史氛圍就是這樣:在浮靡空泛的絢麗外表下,總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沉鬱……難怪影片《夜宴》、《滿城盡帶黃金甲》會選擇這個時代,來華麗地演繹悲情。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鮮為人知的是,韓熙載還是位「長於碑竭」的文人——「他國人不遠數千裡輦金而求之」。《南唐書》載有這樣一件事:同朝為官的嚴續,給韓熙載送了許多珍寶、美女,請他為父親寫一篇稱譽性質的碑文。韓熙載接了禮物,在所寫碑文中,只把嚴家的「譜裔品秩」羅列了一番,被嚴續退了回來。韓熙載隨即把禮物還回,並賦詩一首:「風柳搖搖無定枝,陽臺雲雨夢中歸;他年蓬島音塵斷,留取尊前舊舞衣」。當時的朝廷中,嚴續因不學無術而為同僚所輕。有人戲作《蟹賦》嘲諷他:「口裡雌黃,有失途於相沫;胸中戈甲,嘗聚眾以橫行」。有人說這件事反映出的是韓熙載不為金錢出賣人格的清高,依我看他倒頗有性情中人率意而為的瀟灑——在堂堂一方豪族韓熙載眼裡,珠寶、美女能值幾何呢?如果真是這樣,韓熙載心中的沉鬱感豈不更深了?想想看,讓一個性情中人夾著尾巴做人,那是什麼滋味?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說來也怪,同是「文人」,李煜對韓熙載怎麼就沒點才子之間的「惺惺相惜」呢?莫非,缺乏寬容是歷代亡國之君的通病?李後主終會有一天詠嘆:「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也是自己釀造的悲劇,怨不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