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至少要換7次工作以後,才能找到自己喜歡的職業。劉宇說,很幸運,大學畢業後第一次選擇工作,就幹上了自己喜歡的事情——攝影記者,這一幹,就是20多年。
歷經時代風雲,內心依然平和
現任中國文聯攝影藝術中心主任的劉宇,曾工作於新華社。中國攝影家協會副主席陳小波回憶起劉宇在新華社的工作經歷時,說劉宇的拍攝經歷「令人咋舌」,這句話一點都不假。
在攝影部中央組、記者組、國際組做記者或做領導;
1991年—1992年,任常駐英國倫敦分社記者;
1992年秋,奉命赴波赫前線採訪;
1996年—1998年,任常駐美國華盛頓分社攝影記者;
1999年3月—6月,先後穿梭於阿爾巴尼亞、馬其頓、南斯拉夫之間採訪科索沃危機;
2003年1月—4月,赴土耳其和伊拉克北部參加海灣危機的報導;
2005年,先後參加了印度洋海嘯報導和俄羅斯紀念反法西斯戰爭勝利60周年的報導。
1992年,英國溫莎。英國王室的行宮溫莎城發生嚴重火災,共有面積約7000平方米的100間房屋遭到嚴重毀壞。建造於1070年的溫莎城堡,是現今世界上有人居住的城堡中最大的一個。
1999年,阿爾巴尼亞庫克斯。一架北約的直升飛機在庫克斯難民營降落,孩子們等待發放救援物資。科索沃危機以來,阿爾巴尼亞與科索沃接壤的邊境小城庫克斯湧進了數十萬難民。
劉宇先後經歷了波赫戰爭、科索沃危機、伊拉克危機、三屆奧運會、澳門回歸、領導人出訪、第十世班禪轉世靈童認定、聯合國成立50周年慶典、美英兩國大選等重大事件的報導。
1998年,美國首都華盛頓。美國總統柯林頓和夫人希拉蕊在眾議院通過彈劾條款的第三天首次公開露面。因在萊溫斯基緋聞案中犯有偽證罪和妨礙司法公正罪,柯林頓遭到眾議院彈劾。
在大家驚嘆於他的攝影生涯,誇讚他的攝影作品時,劉宇卻把這一切的成績和光榮歸功於新華社。劉宇說他很喜歡美國報人普利茲說的一句話:「假如國家是一隻船,新聞記者就是站在船上的瞭望者。他要注意來往的船隻,注視地平線上出現的任何值得注意的小事。」劉宇就是我們身邊那個不聲不響的「瞭望者」。也許他昨天剛從世界上有激烈衝突的地方歸來,你今天見到他,他依然平靜。他的信念和熱忱就寫在他那些冥想和平、愛與誠實的畫面上。他隱藏的才情、淡泊的氣質從沒有被喧囂的時代損壞。在別人眼裡看到的他,一直在隱忍中堅強,在平靜中突破。
照片中的寧靜和悲憫
劉宇曾在一篇文章中提過這樣一段故事:聽說一個美國女士讀了錢鍾書的書,十分敬佩,要登門拜訪。錢鍾書在電話中說:「假如你吃了個雞蛋,覺得不錯,何必要認識那下蛋的母雞呢?」
躲在照片後面的攝影師,就像「一隻下蛋的母雞」。中國老話常說「文如其人」,攝影也是,玩攝影的人大多都有這樣的經歷:對攝影界的不少人,是先見過照片,而後才認識其本人。有的人氣質上和他的照片很像,有的則未必,而劉宇屬於前者。有人說:劉宇的照片「有一份特別的寧靜和悲憫」,劉宇自己也曾經說過:「攝影者的性情與好惡一定在照片裡。」
1998年,美國賓夕法尼亞。一對阿米什男女走在賓夕法尼亞州蘭開斯特郡的鄉村小路上。阿米什人通過馬車和手推兩輪車的運輸方式,特有的服裝風格和強烈的社區和家庭觀念來表達他們的宗教價值觀。
2011年,塞內加爾達喀爾。年輕人在海邊進行足球比賽。不管是清晨還是日暮,颳風還是下雨,只要有一塊空地,就可以見到當地人在踢球。
攝影讓人親歷、見證和沉浸。劉宇溫和的生命態度決定了他表達別人時,就如同在表達自己,他拍攝別人,如同在為他自己繪製肖像。拍攝時,他不會忽視對人的命運和人性的關照。即使在激烈衝突的地區,他的畫面裡傳達的全是溫暖瞬間,很少血腥、暴力。
1992年10月,劉宇奉新華社之命採訪波赫內戰。他們從貝爾格勒前往波赫塞族武裝的中心帕萊,剛進入波赫境內,前方的車隊就被穆斯林武裝襲擊,他們被迫滯留在邊境附近。一名當地的記者得知他來自中國的新華社,主動帶他到附近的醫院,看到了被殺死的十幾個平民的屍體全部被燒焦了,有些頭甚至被割下。他拍了照片,但沒有發稿。他認為,揭露戰爭的罪惡不一定非要用赤裸裸刺激讀者神經的方式。
等他們回到滯留的地方,劉宇看到來時同乘一輛車的一對身穿軍裝的青年男女依偎在山坡上,女的懷裡抱著一隻流浪的小貓,一臉甜蜜。男的目光悠遠地望著前方。他們並沒有意識到,一個來自遠方的中國記者把鏡頭對準了他們。愛情孕育生命,但是誰能保證他們自己的生命不被戰爭吞噬呢?攝影記者當然要反映戰爭帶來的後果,但是劉宇卻沒有忽視對人的命運和人性的關照。
1992年,塞爾維亞波赫。一對塞族新婚夫婦結婚第三天就一起來到波赫戰場。新郎說,戰爭結束後,他們要生六個孩子。
在一次波赫塞族武裝前線指揮所的採訪中,一位老人哭泣著告訴與劉宇和其同事自己的親人被打死的消息。劉宇在一旁舉起相機又放下,不願打擾老者悲傷。失去一張好照片,他不會後悔,因為他一貫主張攝影者在任何情況下都應該尊重被攝者。
「保存葡萄最好的辦法是把葡萄釀成酒,保存日子的最好辦法是把日子過成詩」——不知多少人能把日子過成詩。對劉宇來說,保存日子的最好辦法,就是把日子拍成照片。
2014年,劉宇離開新華社,來到中國文聯攝影藝術中心,雖然離開了攝影工作的一線,但他沒有放下相機,而是繼續在生活中尋找攝影的靈感。劉宇曾寫過一篇小文章《像遊客那樣拍照》,遊客到此一遊的拍攝方式,常常被攝影圈詬病,但他卻在遊客拍照這個現象中發現了攝影人的問題:
遊客有一個優勢,就是新鮮感和好奇心,見什麼都感興趣,見什麼拍什麼。其實這種新鮮感和好奇心對一個攝影師來說是非常寶貴的。而你每天在一個城市來來往往,會覺得一切都司空見慣,提不起你的新鮮感和好奇心。我想如果攝影師永遠保持這種新鮮感和好奇心,每天都能像遊客一樣拍照,幾十年後他一定能成為了不起的攝影師。
美好的瞬間常常不期而遇,當然看到才能拍到,然而很多時候,只有想到才能看到。否則,精彩的瞬間在你面前出現,也很可能與你失之交臂。對劉宇而言,無論是偉大的人還是卑微的人,都有記錄的價值。
劉宇現在能做和正在做的就是把三點一線——家裡、路上、工作拍好。
實際上,作為我國比較優秀的駐外攝影記者之一,劉宇的攝影作品曾經覆蓋了世界五大洲。但當他為自己選擇一個創作題目的時候,卻選擇了拍攝自己的日常——北京地鐵四號線,他每天上下班的必經之路。
《四號線》
《四號線》
最後,以劉宇寫在《四號線》的創作記錄中的一段話做結尾:
我曾經羨慕很多人。比如,我羨慕那些能自由支配自己時間的人,可以隨時開始一段說走就走的旅行;我也羨慕對某一個領域有透徹研究的人,洞悉常人不知道的秘密;我還羨慕有運動天賦的人、外語流利的人、口才出眾的人……但後來意識到,我終究無法成為我羨慕的人。
別人的生活是別人的,每個人的優勢恰恰是自己的生活。羨慕別人,不如反觀自我:認清自己的短長,做自己喜歡做而且能做的事情就可以了。當我們認清了自己,或許就成了新的自己。
當震驚世界的大事發生時,作為攝影記者能夠恰好在那個時間和空間相交的點上,無疑是幸運的。如今,那些大場面、大人物已經離我遠去,但我並沒有遺憾。攝影題材沒有大小,我現在也只拍喜歡而且能做的題材。攝影是與自己內心的對話,你也會從別人的生活裡看見自己。你心有所感,觀者或許能感同身受。
劉宇個人攝影作品展《這麼近那麼遠》已於2017年10月21日在中國攝影展覽館·資興展覽中心(資興市東江湖攝影藝術館)開幕。展期至2018年1月21日。
參考資料:
[1].陳小波:《他們為什麼要攝影》
[2].陳小波:給劉宇的一封信》
[3].陳黎明:《劉宇:沒人願意聽重複了千百遍的故事丨「今鏡頭」評委專訪》
[4].劉宇:《保存日子的最好方法是把日子拍成照片》
[5].超顆粒:《「紀實攝影師有時候就像蚊子一樣」 | 超顆粒Dialogue Vol.2》
[6].劉宇:《四號線之十五:愛在地鐵》
[7].劉宇:《四號線之十四:看見自己》
[8].劉宇:《每一張照片都是時間的化石》
[9].許華飛:《內容為王(三)——攝影作品的切題》
編輯:蔣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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