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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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原名查良鏞,武俠小說作家、新聞學家、企業家、政治評論家、社會活動家。
金庸曾把所創作的小說名稱的首字聯成一副對聯: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
初識一個陌生人,第一印象至關重要。
金庸的世界亦如此。
洛陽城東綠竹巷,令狐衝將壓抑許久的委屈挫折錯訴與「婆婆」,睥睨天下的聖姑,從此芳心暗許。
運城風陵渡口,楊過揭下面具,劍眉入鬢,鳳目生威,直引得郭襄尋遍天涯,青絲變白髮。
胡斐初見程靈素時,卻只是心中一怔:「這鄉下姑娘的眼睛,怎麼亮得如此異乎尋常?」
再觀其形容,「容貌卻也平平,肌膚枯黃,臉有菜色」,「頭髮也黃稀乾枯,雙肩如削,身材瘦小,顯是窮村貧女」,心下生了憐惜。
程靈素是金庸給我們的意外。
不漂亮是第一個意外;不漂亮的程靈素居然蓋住了美貌袁紫衣的風頭,這是第二個意外;這樣的奇女子歷盡磨難依然不能功德圓滿,不得不死,這是第三個意外;從來單相思者都可憐,然而可憐人必有可厭之處,或是自憐自艾,或是糾纏不休,甚至因愛成恨。只有程靈素,雖然苦苦單戀,卻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這是最大的意外。
程靈素的名字,來自《靈樞》《素問》兩本醫典,然而她不僅是杏林妙手,更是用毒專家。師父毒手藥王曾經告訴她:無論對手如何大奸大惡,都始終要給他一個自新悔悟的機會。刀劍無眼,下毒可解,所以使毒傷人,卻比兵刃相殘多了一層慈悲。靈素是真正明白其中三昧的,所以,她用的毒雖然霸道厲害,心地卻比尋常人柔軟溫和一百倍。
靈素本想在藥王谷與世無爭地過一輩子,雖然三個同門不時前來尋釁滋擾,卻並不能攪亂靈素寧靜的內心。然而,胡斐的出現,改變了靈素的命運,或者說,胡斐就是靈素逃不掉的宿命。
她為他所作的,比世上一切痴情女子所作的都多都好,可惜,他只要「兄妹相稱」。每叫一次「大哥」,靈素的心就裂一道口子罷。聰明人比庸常人痛苦,因為她能夠預先看到自己的將來。
她也並不是沒有機會:跟胡斐朝夕相對,日夜共處,用些軟語嬌嗔,手段伎倆纏住他不算難。然而她是嚴肅和沉默的,誰也不知道,在那樣瘦弱的身軀裡,藏著又深又重的愛情;她也曾單獨面對袁紫衣,一陣毒煙或者一顆藥丸便能結果了情敵。然而她卻不能讓自己的愛人失去愛人,她怕他傷心。
善於用毒的她終於死於毒藥。她告訴胡斐∶「我師父說這無藥可治,因為他以為天下沒有一個醫生,會不要自己性命來救活病人,大哥,他不知道我會對你這樣┅┅」。她一口口地將毒汁從胡斐身體裡吮出,把自己的命一口口地送給他。靈素臨死前是高興的吧,她終於把她的愛連同生命統統傾訴給了他。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生世多畏怖,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這是圓性(袁紫衣)離開時念的偈子,但是我認為這是金庸贈給程靈素的。袁紫衣實在是個莫名其妙的女子,是個「雲空未必空」的討厭尼姑。程靈素才是真正透徹了悟的人。她那流血的愛情,在呼吸停止的一刻,不再惴惴不安,不再患得患失,而成為純粹無邊的大光明。
人家說,女讀者喜歡程靈素,是因為她不漂亮,不會讓人嫉妒。其實程靈素是金庸筆下最光彩奪目的美女,因為她是寒冷江湖裡的陣陣暖風。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這世上,從沒一個人,
像我一樣待你這麼好,
卻也從沒有一個人,
像你一樣讓我這麼傷心!
金庸寫過很多悽美的愛情故事,如楊逍與紀曉芙,郭襄與楊過,當然還有今天要寫的程靈素與胡裴,胡斐是明末農民起義領袖李自成手下四大護衛之一胡姓護衛的後代,其父就是大名鼎鼎的"遼東大俠"胡一刀,而程靈素只是偏居一隅的世外鄉女,而且學的還不是傳統的女紅,而是深得毒王真傳,為用毒高手。程靈素的名字,來自《靈樞》《素問》兩本醫典。其師曾告訴她:無論對手如何大奸大惡,都始終要給他一個自新悔悟的機會。刀劍無眼,下毒可解,所以使毒傷人,卻比兵刃相殘多了一層慈悲。靈素是真正明白其中三昧的,所以,她用的毒雖然霸道厲害,心地卻比尋常人柔軟溫和一百倍。也註定了她最後的悽慘結局,畢竟擅毒之人最忌用情過專。
洞庭湖畔,白馬寺鎮。三間茅舍,粗衫布衣。忙時懸壺濟世,閒時整理花草。雖有同門師兄師姐前來聒噪,不過是平凡生活中的一絲漣漪。
本以為一輩子躬耕在花圃之中,日出而起,日落而眠,平平淡淡度過一生。偏偏一匹白馬,一個雄姿豪爽的大漢闖了進來。
這兩人本不應該有所交集,一個是縱情山水、好義鬥勇的江湖大俠,另一個是偏居一隅、與世無爭的素淨女子。如若胡裴不出現,也許程靈素就會一直安定閒適地過完自己的一生。但終歸會有一匹白馬闖進小姑娘的安靜心田。在初見胡裴的一刻,有海棠花開的聲音,讓程靈素從此著了胡裴的魔。
但是,胡裴已經先於程靈素愛上了袁紫衣,男人在年少青澀時大抵都會愛上類似袁紫衣一樣的女子,她讓你捉摸不透,會讓你感覺到對你有意思,但又時常冷落你一段時間,讓你陷入進退兩難的境界,特別著迷於想迫切走進她內心一探究竟的感覺。
而金庸筆下的程靈素則大抵不討青澀男生的喜歡的,她不漂亮,而且不溫柔,一開始對胡裴很是霸蠻。會指使他挑水擔糞澆花,而且在程靈素身邊,內心驕傲、少年得名的胡大俠儼然成為了一個無用之人,不能走出她身邊三尺之內,因為只有這個安全範圍內,程靈素才能護佑胡裴周全,所有的世間毒物都不會傷害到胡大俠。如若一個女生,讓男生在她身邊感覺到無用,處處掣肘,大抵都不會讓男生暗生情愫的,畢竟這世間,肯做黃蓉的郭靖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即使程靈素在朝夕相處中,可以每日為胡大哥做一日三餐 ,可以在三尺之內為胡大哥製造一個安全的結界護佑他周全,可以在夜深風寒時舍下少女的羞澀為他披衣掖被,但終究走不進胡大哥的內心。這世上,從沒一個人,像我一樣待你這麼好,卻也從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讓我這麼傷心!
這三人的愛情,你很難說誰對誰錯,愛了便愛了,無須遮掩。正如初見胡裴時,程靈素從地裡拔下的兩支可以解毒的小藍花,在胡裴心中,自然是比不上袁紫衣送他的玉鳳的浪漫美貌,因此,註定了程靈素終究是得不到胡裴的心,那時年少,自然對愛情充滿遐想,卻不懂得合適才是最長情的陪伴。
在相處的過程中,胡裴也感覺到了程靈素對自己的愛慕之情,但是,胡裴終歸還是忘不掉袁紫衣,也不可能娶一個讓自己感覺到無用的女子,所以胡裴終於提出了他心中最穩妥的拒絕方式,義結金蘭。
金庸在寫這一段的時候,用詞很是精巧,「不敢多看她一眼」。而程靈素的反應很是爽快,跳下馬來,撮土為香,雙膝一跪,跪在地上。於是,在管道旁,長草邊,二人相對磕頭行李,在低頭的一剎那,胡大俠的枷鎖解脫了,程靈素的少女愛情幻想破滅了。
他總是討我喜歡,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奈何理想的白馬騎不得,眼前的愛人愛不得。人世間最傷心的事莫過於此吧,在16歲對未來生活愛情充滿無數幻想的青蔥歲月,卻只能封閉起自己的內心,再不敢表露半絲愛慕之情,再不敢多看自己喜歡的人一眼,怕再次難忘。但依然不妨礙繼續悉心護佑胡大俠的周全,依然會幫他銀針試酒,依然會在夜冷風寒時為他披上風衣,依然會陪著他日夜顛簸。
善於用毒的她終於死於毒藥。她告訴胡斐∶「我師父說這無藥可治,因 為他以為天下沒有一個醫生,會不要自己性命來救活病人,大哥,他不知道我會對你這樣┅┅」。她一口口地將毒汁從胡斐身體裡吮出,把自己的命一口口地送給他。靈素臨死前是高興的吧,她終於把她的愛連同生命統統傾訴給了他。終於倒在了一生所愛之人的懷中。
破廟中一枝黯淡的蠟燭,隨風搖曳,忽明忽暗,胡斐身上說不出的寒冷,心中說不出的悽涼。終於蠟燭點到了盡頭,忽地一亮,火焰吐紅,一聲輕響,破廟中漆黑一團。
用情郎身上的毒血,毒死了自己,救了情郎的性命,不愧為天下第一毒物「七心海棠」的主人。
我們經常說勇敢,勇敢往往是以犧牲和風險作為代價的;
愛得最勇敢,那就為他而赴死。
大鬧天下掌門人大會之前,程靈素幫胡斐扮了一部大鬍子,威風得緊。
十年之後,茫茫雪山之中,一個孤寂的酒館,神情落寞的虯髯大漢坐在酒館的木桌前。
桌上擺著曾經熟悉的三菜一湯,三碗菜是煎豆腐、鮮筍炒豆芽、草菇煮白菜,湯是鹹菜豆瓣湯,只是當年的味道已不再。
胡斐念著程靈素,一直留著大鬍子,但程靈素卻是看不見的。
如果有來生,還是不要碰見胡斐的好。
你可以去張家口,說不定能邂逅從蒙古草原歸來的少年,他騎的是小紅馬。
青春終歸是短暫而遺憾的,當年也曾騎白馬四處放逐,追求遠方的風景。但奔波日累,疲憊踏伐時,才想起當年海棠花開之時,
曾有女子肯把一生無悔託付。
只是錯過了終究不會再相逢。
救不了的是胡斐的心。
——無奈,胡斐先遇上了袁紫衣(其實不喜歡她,明明是個尼姑,還要和男人開玩笑,惹得自己別人都傷心。),先愛上了袁紫衣。於是,他對程靈素只能是最親近的女子,卻不是最愛的女子。他辜負了她的一片深情,他心裡天天牽掛十七八遍的是另外一的姑娘。
救不了的是自己的命。
——師傅離去,師兄師姐毫無同門之義,只想置她於死地。一個年輕稚嫩的小姑娘,天真純潔當然是最好的,有誰願意去明白那麼多的爾虞我詐,可是靈素不得不接受了,面對了。
她遇見了胡斐,很不幸的愛上了他。這真的是不幸,因為胡斐的心裡已經滿是另一個姑娘的身影,早已容不下了她。於是她只能克制自己的感情和傷心,作他的義妹。
她跟著胡斐浪跡江湖,一起歷險,一起想著那位紫衫姑娘,等來的卻是袁紫衣是一個尼姑的事實,我想此刻的靈素心中沒有半點的高興,她的心陪著他的心一樣碎成了兩半,因為她看見了他的傷心,她的心又怎麼會好?
她始終不能為胡斐的相思、傷心做些什麼,她只能幫他一次又一次的脫險,最後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把自己的命也給了他,卻還是救不了,不能不說是程靈素命運的可悲。
救不了的是承諾。
——從一開始,程靈素對胡斐的約法三章他就一條也沒有做到,雖然是為了程靈素、關心則亂,但這也為以後得身中劇毒埋下了伏筆。
她要他聽話,可是她知道他做不到,因為那只是義妹,不是他心裡掛念的姑娘說的話,他總會記不得的。有時候覺得胡斐在程靈素的面前倒像個小孩子,程靈素只好用自己的計謀不斷的幫助他,卻還是救不了。
碧蠶毒盅、鶴頂紅、孔雀膽「劇毒入心,無藥可治」!於是,程靈素傷心腸斷,欲哭無淚。
救不了自己,最終還是去了。
可是,她還是救了胡斐,解了他身上的毒,最後為了不讓他自殺而沒有殺死石萬嗔,為了他報仇容易,只是毒瞎了石的眼睛。
她一直為了胡斐做了太多,卻始終沒有說出自己的愛,靈素的愛。一直很安靜。
「小妹子對情郎——恩情深,你莫負了妹子——一段情,你見了她面時——要對她好,你不見她面時——天天要十七八遍掛在心!」王鐵匠的悲壯悽涼的歌聲猶在耳邊。初聽之,漫不在意;而今聽之,淚如雨下。
程靈素,《靈樞》的靈,《素問》的素。
人間亦有痴於我,豈獨傷心是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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