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英國女歌手Dua Lipa在上海的演唱會。這場演出讓她上了熱搜,但不是為音樂,也不是為表演,而是為保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二天,朋友圈又出現了這樣的消息。
這些內容和今年年初開始執行的「不許演藝人員奇裝異服、染髮紋身」的規定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2018年,演唱會不能站著了,上電視不能染奇怪的發色了,音樂節舞臺上也不能有紋身了,被標籤化的藝人有可能不能上央視了。
2018年,規矩真實又嚴格,我們想笑又想哭。
我的童年和青春期也發生在千禧年代,就是95-09的那些年。那時候,我們沒有那麼多的規矩,我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因為千禧年代,中國很酷。
千禧年代,北京是名副其實的中國搖滾文化中心。遍地貨真價實的livehouse;各路金屬和朋克樂隊能在西單文化廣場露天表演。後來的幾年,九寸釘在東三環的朝陽公園演出;草莓音樂節紮根通州運河公園。
那些年,在北京的一場演唱會是什麼樣的呢?
(GLAY Onelove In Beijing完整版)
《I'm In Love》
這是2002年,中日正常化交流三十周年,日本樂隊GLAY在北京工人體育場開了場買專輯(人民幣50元)免費送票的演唱會,各路北京青年齊聚一堂,大家都無視座位站著欣賞這場演出,還請來了成龍拍攝過場祝詞,並用中文演唱《歌聲與微笑》,唱《I'm In Love》時的氣氛好到連中年大媽都跟著一起嗨,安保和武警同志也會回頭看表演。那個時候的北京,每個人的眼睛都閃閃發亮。
千禧年代,上海是魔都,也是全國最潮最時尚的地方。日韓歐美歌手也好,港臺大陸藝人也好,他們的中國巡演第一站都會選在上海八萬人體育場。後來幾年,世博園各種音樂節不間斷,梅奔中心經常有外國藝人的萬人現場。
千禧年代,我們在電視上看過了《名偵探柯南》、《灌籃高手》、《美少女戰士》、和《寵物小精靈》各種日本動漫;也看過了《聊齋》、《穿越時空的愛戀》、《流星花園》和《武林外傳》各種神仙鬼怪穿越惡搞的國產電視劇。
千禧年代,搖滾青年聽黑豹唐朝,文藝青年聽李志彭坦,香港和歐美音樂給很多年輕人以成長的啟蒙,而臺灣樂壇風頭正勁,日風韓流也異軍突起。
有朋友說,千禧年代,是個欣欣向榮的時代,是文化包容且自信的純真年代。那場GLAY的演唱會上,有一群純粹真實的人,他們的笑容裡不僅是粉絲的狂喜,還有些許新奇和打探;有的人還懷有猶豫,而少數人又極度地張揚。一切都是新的,新得一塵不染。
當然,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在哪裡,新事物都不可能完全被全盤接受。
千禧年代,電腦遊戲被視若毒物,央視為雷電法王楊永信拍攝了廣告型科教紀錄片《戰網魔》,看楊教授和家長怎麼折磨虐待花季雨季青少年。
到了2018年,不知道那時把孩子送去「戒網」的父母有沒有後悔斷了孩子年入百萬的遊戲主播路或是為國爭光的電競選手路,也不知道那時候說孩子沉迷網遊的父母現在是不是自己也沉迷手機無法自拔。但我們知道的是亞運會電競比賽不予直播,電子遊戲版號審批不斷受限,而涉嫌傷害青少年身心健康的「網癮學校」仍在開辦。
有些事情正在變好,有些事情很難改變,有些事情變得更糟。
80後和90後,兩個被貼上「垮掉一代」長達十數年的群體,曾經擁有的自由,如今自由走失。在這片土地上,他們在千禧年代見過那時候負責又純粹真實的安保武警,也在2018年見過無賴又蠻橫霸道的暴力機器。也許1956年毛主席所提出「百花齊發,百家爭鳴」,只能影響兩代代管理者,只能惠及幾代中國人。
2006年,張元導演的《看上去很美》上映,改變自王朔同名小說的電影講的是叛逆幼兒方槍槍的故事,也告訴了我們關於當今文藝限制的原因——為了一個龐大體系的所謂穩定,去掉每一個人的個性,讓每個人都制度化。被制度化了的人又再去制度化其他人。
(這世界有高高在上的規則,也有自由奔放的靈魂)
在大人和老師眼裡,方槍槍不是個好孩子,他調皮搗蛋不聽話,一進幼兒園,就被老師追著剪了辮子。幼兒園裡有統一的標準管理著所有小朋友,按時拉屎、自己穿衣,一切一切全部按照一定製度實行,還不許質疑制度的合理性。
表現優秀的人會被授予小紅花,貼在他們名字後面。老師們應用小紅花這種詭異的手段,建立了紅花會組織。紅花會組織中的積極分子,響應老師的命令。
方槍槍曾經試圖加入紅花會。當某領導的兒子因為老師對其父親的討好而拿到了小紅花,並連帶著讓方槍槍拿到了第一朵小紅花以後。方槍槍開始放棄了進入紅花會的努力,轉而開始反抗制度化的進程。
他試圖利用妖怪鬼魔的傳說,來組織同學一起對抗老師,被迅速有力的鎮壓了。他接著又試圖使用暴利反抗的方法,再次被鎮壓。之後,方槍槍還沒有來得及實施下一個反抗計劃的時候,他已經被整個紅花會隔離了。整個紅花會的意思就是,除了方槍槍一人之外的所有同學。
幼兒園裡,留小辮子的、質疑領導的、講鬼故事的,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幼兒園外,留小辮子的、質疑領導的、講鬼故事的,也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番制度化之後,還談啥談文化輸出和文化自信啊?
風起於青萍之末。在一個時代結束後,總離不開太多的懷念。但像今天這樣,無數人想念九十年代、世紀初甚至短短10年前,音樂人,戲劇人,電影人,綜藝人,遊戲人,每個群體都覺得自己及行業受到了限制,都對制度與環境極其不滿——這樣真的好嗎?
而不幸的是,大勢所趨,嘴上為了未成年人封殺這個舉報那個的朋友們越來越多,可是:
我的童年與青春期
在電視上看著日本動漫
在電腦上打著網路遊戲
在電影院看過未刪減的《鐵達尼號》
在央視八看過光怪陸離的國產電視劇
現在的我並沒有變成精日美分
現在的我精神正常、遵紀守法
現在的我過的是不太酷的生活
現在的我周圍是不能酷的人們
那麼,現在的風沙是為了什麼?我們的文化自信又是什麼?為了一模一樣的循規蹈矩,只是看起來很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