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全世界的女孩子都還是公主的時候:一位少女因為被王子所救,太過憧憬王子,下定決心自己也要成為王子。另一位少女雖然愛著王子,卻無法成為公主,只好成為魔女——此為《少女革命Utena》。
《少女革命》(1975)
在全世界的女孩子早已不被當作公主的現代:兩位女性因為從來沒有遇見拯救自己或一見傾心的王子,既當不成公主,也成不了魔女,更不要說努力變成王子,只能做個隨波逐流的普通上班族——此為《安曇春子下落不明》。
《安曇春子下落不明》(1996)
「真實的故事中,沒能被王子選中的姐姐,最後被剜出了眼睛」,由身著辛德瑞拉粉紅舞裙的小女孩一板一眼道出了整部電影最殘酷的臺詞,《安曇春子》也因此可以視為女性主義動畫神作《少女革命》誕生20年後的延伸之作。
沒有神秘學園和永恆城堡,沒有薔薇新娘和美型惡役,也沒有胸口拔劍和華麗決鬥,在遠離奇詭神話的冰冷現實中,當代女性究竟該如何對世界發動變革——面對向自己發出邀請的少女暴力團,已經27歲的安曇春子只是平淡回答:「我又不是女高中生」。
變身魔法少女是10代少女的專有技能,只有女中學生才有資格「代表月亮消滅你」,而20代後半的歐巴桑已經半身「腐爛」,連黑化成魔女的機會也未必有。所以,在《少女革命》裡,與主角對立的渣男至少還是學園精英完美帥哥,《安曇春子》的兩位主角卻都一顆真心,盡付了猥瑣男。
從27歲邁入28歲的春子在昭和與平成交替的世代出生,代表著新舊時代的價值觀對立。宅圈有「昭和維新,平成廢物」之稱,是從男性視角而言,但《安曇春子》中的昭和女性和平成女性同樣有鮮明代溝。
37歲的社員前輩和春子一起吐槽社長和董事無能,仍將「辭職找個對象結婚」、「與法國人結婚」的人生看做最高幸福。成人式剛過完不久的愛菜是平成代的典型代表,有情飲水飽,戀愛大過天,沒有穩定工作,也能跟男人隨便上床。
春子介於兩者之間,遇到青梅竹馬的小學朋友,希望談上一段穩定戀愛,但得知男友劈腿後,又哀求「不結婚也沒關係,我能讓你幸福」——這樣的愛菜和春子,當然無法得到幸福。
近年來因為「少子化」形勢嚴峻,日劇日影推崇的價值觀多是事業再成功也要回歸家庭,這一類劇情又基本以女性主角的妥協為主,鮮見男性主角蹤影。這是因為女性職場劇更容易描寫?——當然是因為,女性才是傳統意義上的弱勢群體。
正如《少女革命》之所以為《少女革命》,在於傳達的主題是:少女就是少女,無法也無需成為王子——並不需要一部《少年革命》來模仿同類型主題,反轉男性地位。
《安曇春子》中的少女暴力團對不同男性施暴,既是對男權社會的復仇,也是對男性地位的挑戰。可是,暴力對抗畢竟只是兼具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少女的特權,時光無法倒流的你我,又該如何對抗約定俗成的規則?
「優雅的生活才是最致命的復仇。」
春子和愛菜曾經都嚮往抽象的幸福,通過一味遷就他人來達成,但也由此被同化,和自己的本質完全脫離,失去自我,讓自己符合他人要求或者順從世界的規定,只能步向個體消亡的結局。「下落不明」是他人的遺忘,又是自我的迷失。
在第歐根尼·拉爾修的記載中,有人問泰勒斯「何事最難為?」他應道:「認識你自己。」春子口中的「消失」非但不是「死亡」,「消失了才能活著」,因為只有「消失」後才能找回自我:你就是你,無法也無需成為其他人。
在影片結尾,蜂擁而出的女高中生裡摻雜著中青年女性的面孔,從傳統禁錮中解脫出來的春子和愛菜也終於可以相視一笑——再加上一輛跑車和新的旅途:外面的世界如此廣闊,只要我們勇敢走下去,總有一天要一起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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