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保羅·維利裡奧在《無邊的藝術》裡說,「人們在一種神經質的狀態下竭力等待意外,這種狀態會約束任何的主體間活力。」
片名源自曹雪芹《紅樓夢》裡薛寶釵的一句詩「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導演滕叢叢基於一個女性導演的視角出發,講述了一個聚焦女性卵巢癌展開的帶有禁忌色彩的公路片。整部電影的高潮,從患了卵巢癌的女主盛男(姚晨飾)對她以為遇到的意外伴侶對象劉光明(袁弘飾),想要通過無聲的身體姿態充則當了釋放壓力和焦慮的閥門,說的那句話:「我想和你做愛」開始。
盛男,一個三十歲的新時代女性,卡裡的存款不到三萬,跟爸媽關係不和睦,沒有戀愛對象,在意外得知自己換了卵巢癌之後,她迷茫疑惑的面對醫生說,「我怎麼會得了卵巢癌,我很長時間沒有性生活了。」我怎麼會呢?的理性直敘,是對消極負面想法的質疑擴展到對不樂觀事實的無奈,這句話雖不含貶抑意義的詞語,卻表達出盛男的消極情緒。在她一句呢喃的情緒表達中,語句超越了其固有的語義系統,呈現出反問的固化功能敘述有了肯定的意義。
盛男對現有生活經濟拮据和家庭不和睦帶有強烈的自嘲。尋找做手術需要的三十萬,對盛男來說的是一個經歷了不斷失望打擊之後不得不聽天由命的釋然。盛男向自己信任的好友四毛借錢,四毛對盛男病情的態度是「萬一你人沒了我找誰要錢」,他拒絕了盛男,盛男怔忪的點了點頭回復「有道理」。四毛對盛男說「你別喪了行嗎,但凡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四毛提出給盛男介紹工作,抽百分之二十的薪資。對好友漠然冷漠態度無聲憤怒的盛男只能打開窗戶,壓抑的抽一根煙,讓自己平靜下來,回答一聲好。盛男的「我怎麼會呢」在這裡成了「我就是這樣了」的厭世喪文化態度表達,與現實的落差加深了她內心在社交疲軟和孤獨空虛狀態下的失落感。
母親梁美枝的幾次來電,把盛男帶回了家。來到父親辦公室試圖說出自己病情的盛男,被父親張口以「借」的名義要錢道德綁架,要求自己盡到子女義務回報父母,其實養小三的理直氣壯惹怒。垃圾桶裡父親給小三買的包被燒掉燃起火焰,盛男只能這樣通過影響甚小的反抗宣洩無處表達的憤怒。
反觀母親梁美枝,一個單純如少女的中年女人,依附男人而活,看似愚蠢而樂觀的過著精緻生活。這背後的她是「朝三暮四」的,這種朝三暮四來源於她內心對生活的不被需要的恐懼,她的痛苦來源於無力,愚昧來源於對人心的分別。分別心裡帶來的執著,執著帶來的矛盾搖擺不定。影片有著對想要擺脫現下絕望生活的掙扎,卻表達的極為隱晦。一種邊緣感和無力感始終環繞,像梁美枝對婚姻枷鎖的晃動她說「我要去找我的自我」。幾個獨立的故事,碎片化的人物,又由於某些緣由牽連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看似毫不相關的幾個人,卻因為一些事被捆綁在了一起。現代性嵌入我們生活中的安全性與危險的平衡中,再也沒有什麼他人存在了,沒有一個人能夠完全置身事外。
盛男開始向能帶給自己金錢收入並不看的起的李平妥協,盛男脫去了「正面衝突」和「公然抵抗」的色彩,變得開始「自我宣洩」和「自我滿足」了。喪文化下對現實生活的溫和的抵抗,它的目的並非是要消解走向成功的積極心理,更重要的是一種情緒的宣洩。在成功學的主流思想之下現實卻讓人身心疲憊,正如盛男唏笑的說出「渴望成功才是絕症「。
差點讀完成為女博士的盛男,思想在很大程度得到了解放,她的自我意識不斷覺醒,有著表達自我訴求與實現自我價值的渴望。但是社會現實的壓力與實際狀況使得在社會關係結構中處於邊緣化的地位,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都與她自身的預設存在一定的差距。當理想自我與現實自我存在著較大差距並且在短期內難以跨越時,作為一種自我保護策略,人們往往採用「防禦性悲觀」的喪態度,即降低自我期待,迴避因為可能失敗或無法達成目標而產生的對自我價值的懷疑和否定。
盛男降低自我學歷在社會結構中的身份迷茫,劉光明在夾生家庭中的逼仄與成功努力上的挫敗,從來都抬不起頭一個成年男人得不到尊重,像小孩一樣表演背圓周率,嬉笑怒罵的群體人物空間裡,劉光明的認真和屈辱被不斷的放大,這種封閉外部環境,在小城內部用等待和排除來構成自己的外部的假象被赤裸裸的打破。
李老是一種「佛系男子」男性身份,這種佛系是看破紅塵禁慾的立場,作文「喪文化」的一種呈現樣態,通過娛樂化的表達風格,看似無所謂、低欲望、一切隨緣、消極避世,實際是一種自我矮化的自嘲和調侃。像李老說到對兒子李平的寄望做個平常普通人,對被動寫自傳接受,這種「佛系」也只是為了對兒子的彌補,實現自己社會價值,進而建構所屬群體,獲得身份認同。從河邊老人在峽谷中翻了被江水衝走了的棺材開始,到山上煙霧繚繞不真實的幻境發生的種種,生命之船一直漂流,隨著李老的生命死亡而消失於世。棺材成為一種具體的人為之物,也是一種觀念式的時間意象。它的形成與轉動,代表著輪迴的存在與時間的流動,不會隨著李老這個個體生命的消滅湮沒無聞。
「喪」的情緒被直接點出到最後的消解,《送我上青雲》中的喪文化與現實達成了一種「不可能的和解」,直上青雲的的「青雲」意象,是影片中人物渴望與命運的和解,也是觀眾與生活的和解,喪文化的部分與現實得到和解,成為一種積極治癒的形態表達。盛男在拒絕母親提出的兩次拍照要求後,最後主動給母親拍照;在與劉光明的幻想破滅後再次見面情境下的生存理解;與四毛磕磕絆絆友情最後回到最初相識的美好;我那麼努力還是要死我白活了。所以就這樣了,心態上的轉變。不再由於挫敗感對生活命運麻木失望,通過趣味詼諧的情節表達的卻是人被生活困住無法向上呼吸的無奈,短暫解脫四下陰霾散去,探頭呼吸青雲之上的廣闊,因為無法脫離命運控制而獲得自由。
這種「送我上青雲」的明淨之心,是豁然放聲「哈哈哈」觀照萬物的遷流變化,不再執著於彼與此、現實與夢境、生與死之類的分別,更不必去爭辯美與醜、是與非、好與惡的問題。正如恩斯特·貝克爾在《拒斥死亡》中提到了一種觀點,逃離是不可能的,人類希望擺脫自然,但又無望地處於其中。通過一種特殊的悲觀主義來帶給人們希望,仿佛在告訴人們直面傷痛可以帶來解脫,如果身處其中的話,就用玩笑來回擊。
一影一話 譜人世虛實
俱是覆舟風雨 書字可抵愁
公眾號團隊:西安建築科技大學戲劇與影視學
終南影話 電影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