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幕後操縱著《奔跑吧兄弟》等節目

2021-02-08 Vista看天下


本刊記者 張自言/文

在湧向影視行業裡的熱錢,最喜歡投電影,其次就是各大衛視的真人秀。電影如果賣座,能在社交網絡上刷屏一個月;但頂級的真人秀足以讓藝人的影響力全年無休,每周上一次熱搜。有網友評論,鄭愷在《奔跑吧兄弟》裡的表現,超過了他之前所有電影留給觀眾的印象。

越來越多的藝人通過真人秀使事業邁上了新臺階,但也有知名藝人參與真人秀後口碑變差的例子。 所以,誰才是控場的那個人?

綜藝也有編劇,但負責當「半仙兒」

從2013年《爸爸去哪兒》引進韓國綜藝開始,僅僅兩年時間,中國的各大電視臺就已經買空了韓國的當紅綜藝節目模式。正是在這一輪「韓綜」風潮裡,國內電視臺出現了「綜藝編劇」這個職業。

普通觀眾一聽到綜藝節目裡有編劇也許會頓覺受騙,但此綜藝編劇和影視編劇其實不是一回事,他們負責設計綜藝節目裡的各種環節,預測藝人們的反應,至於藝人要說什麼做什麼,依然是他們的真實反應,用浙江衛視節目中心主任周冬梅的話表述是「有劇情無臺詞」。

《奔跑吧兄弟》副總導演之一岑俊義,負責的就是「編劇」部分,他所描述的工作,更接近能預測藝人反應的「半仙兒」。

「我們要跟經紀人和助理聊很多很多,藝人在網上所有的資料、訪談節目全部看一遍,通過這樣的方式知道他們的一些性格。」

在此基礎上,編劇們設計遊戲環節的同時,就要估算藝人可能有的反應:「好比前面有一道牆:李晨可能是撞開的,王寶強可能是翻過去的,王祖藍可能是躲過去了,陳赫可能就是不過去了,鄧超可能是把大家都叫過來,然後團隊相互幫忙一起翻牆過去的。」

鄧超在《奔跑吧兄弟》中是隊長,當過導演,比較有主見。帶著導演思路的他對遊戲規則如果有疑義,會當場提出,這種性格看似容易導致意外,但這仍然在編劇的意料之中。「我們在劇本裡面也把這個元素考慮進去。現場總導演一說某個規則,我們會知道鄧超肯定要來反駁他,但我們已經幫鄧超的跟拍編導設計好了應對方案:如果鄧超反駁了,你要說什麼話。」岑俊義說。


通常真人秀裡,每個藝人都會配備一個跟拍編導,全程如影隨形地跟藝人一天。跟拍編導要如何跟藝人溝通也是綜藝編劇要仔細設計的部分。「我們會把跟拍編導要說的內容寫得很細,氣口到哪裡怎麼停頓。包括藝人來了以後,先帶到A場地還是B場地。這個遊戲,他們玩的過程可能有ABC三種結果,各種結果怎麼辦?編劇在前期腳本構思裡都要想到。」

名為「劇本」,不過這更像是現場編導的「操作手冊」。

「真正牛的綜藝編劇會把每個環節都預判得很準。我們不會事先和藝人溝通,也不會讓藝人演。但一旦你進入遊戲,事情就會按照我們想像的發展。這有點像設計一個迷宮,不管怎麼走,你都會走到我們想要的方向。」岑俊義說。

網絡上會揣測綜藝節目需要給藝人「挖坑」,通過製造陷阱讓藝人自曝其短,諸如沒有生活自理能力,面對困境後情感脆弱等等。但《奔跑吧兄弟》總製片人俞杭英認為,綜藝節目只是需要「展現真實性格」。她舉例說,如果兩個藝人在錄製節目之前不熟,她會要求編劇團隊把他們不熟悉而產生的尷尬正常表現出來,甚至放大:「不熟就不熟,沒關係,這是真的,又不是有害的東西。該打招呼的時候,打還是不打,這也很好玩兒。越是真實的東西越有張力和看點。」

讓綜藝編劇們覺得頭痛的只有一種藝人:完全四平八穩、本身沒有性格。「這種人也是可以被改變的,編劇可以刺激他,把他逼急了,自然會出他自己的性格。但是這種逼出來的性格又不是最好的。」岑俊義說。理想的狀況,是明星能真實地展露出個性,編劇根據每個人不同情況來設計。


編劇設計出遊戲環節後,道具組布置出的真實環節也要經過反覆試驗才能得到最佳效果。《奔跑吧兄弟》中,明星們泥塘裡打滾的樣子讓觀眾看得過癮,但那個泥塘完全是節目組親手挖坑、澆水、和泥製造出來的。在節目開始錄之前安排專人負責給泥塘澆水和鬆土,泥塘才能有完美的濃稠度,明星們到來受虐,再被網絡稱讚。「因為每隔兩個小時要重新澆水軟化,我們的場地導演在這個泥潭裡蹲守了三天三夜,拍攝當天看到他們的時候,我已經認不出他們了。」俞杭英說。

愛演、盯剪輯,藝人就能上位嗎?

「自黑」、「逗比」是當下網絡最喜愛的藝人性格,很多藝人也試圖表現成誇張的逗比來吸引鏡頭的注意和觀眾的好感。

賈乃亮在參加《爸爸回來了》時曾經三次包餃子才成功:第一次不洗菜不洗手,過程慘不忍睹,第二次餃子餡未煮熟。網友也質疑他是否表現得太過誇張:「哪有人這樣包餃子的?」

同時身為《爸爸回來了》製片人的岑俊義給賈乃亮的建議就是:「你好好包就可以了,過程中就會出亮點的,不需要動作做得很大。」他也理解賈乃亮的緊張:「那時候他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綜藝節目,不知道該怎麼發揮,可能會嘗試把動作做得誇張一點。但網友很眼尖的,不太自然是能被看出來的。」

綜藝節目最不歡迎的是「假人」,例如明明私下很愛罵人,面對鏡頭就做嬌滴滴狀。在虛偽狀態下完成的真人秀,都是失敗的。《奔跑吧兄弟》總統籌周冬梅的態度是:「不歡迎端著的。」

「綜藝感」才是導演們歡迎的。在這一點上,臺灣和韓國的藝人都比內地藝人更有經驗。《奔跑吧兄弟》中,「黑人」陳建州客串過一次,拍攝時團隊對他的印象是「無聊,又高又悶」,看素材的時候大家才發現他能做到永遠對著鏡頭說話,「這是臺灣資深綜藝咖的習慣」。

韓國原版《Running Man》中的藝人客串中國版時,表現則更為突出:「藝人哈哈在跟鄧超撕名牌之前,會先跳個舞。李光洙會一直『Angelababy、Angelababy』這樣喊,一方面李光洙確實對Angelababy印象很好,另一方面這也是為自己的個性做突出效果。」周冬梅在多次親自跟進拍攝後,對韓國藝人們的敬業和專業非常認可。

有了韓國藝人的示範之後,國內「跑男團」幾位成員都學會了在遊戲中展露個性。鄭愷就受啟發給自己貼了「喜歡玩石頭剪刀布」這個標籤,陳赫反覆說「你是豬」這個口頭禪,這些都是導演組很讚賞的「綜藝感」。

剪輯對真人秀的作用毋庸置疑,很多明星會提出「看剪輯」的要求,網上也曝光了部分真人秀欄目的明星們自己在機房盯剪輯的照片。

可這並沒有多大用處。一方面,剪輯師和導演並不會因為藝人來看剪輯就因此改變思路,剪輯工作始終要在已經錄製好的視頻上做文章;另一方面,藝人和剪輯之間隔行如隔山,他們就算盯著剪輯師也無法幹預其工作內容。「你說這個內容不好別用,我還有其他方式找別的素材補全這個故事,剪輯完了還要做字幕,除非藝人能一直盯到節目播出。」岑俊義說。

韓式綜藝在形式上最讓觀眾印象深刻的就是「動感字幕」。在《花兒與少年》中,明星們數度在國外暴露出糟糕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是靠溫暖清新正能量的字幕幫藝人們找補回來。而在《爸爸回來了》裡,李小璐和賈乃亮的女兒甜馨不停「咿咿呀呀」,被字幕配上了各種搞笑臺詞,因此被封為「甜馨小逗比」。但這一切都是後期腦補出來的。「其實不知道小孩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我們團隊裡有幾個90後,覺得甜馨好玩就給她腦補了一些……後來觀眾反饋也很好,他們也對小孩越來越了解,越來越有感情,就會越腦補越好。」

在一整季的真人秀中,觀眾和編導們其實是相互刺激的。編導們看網上的輿論,把觀眾喜歡的明星特質不斷放大。聰明的藝人也會因此受啟發,在綜藝中習得如何修煉「觀眾緣」。鄭愷剛上《奔跑吧兄弟》時,導演組給的評價是表現不夠突出,「冷冷的」。鄭愷就因此開始學著開採自己性格中可以放大的部分,他甚至把關於自己的微博評論都看了一遍,吸收網友的意見再到節目裡表現。

熱門話題的真真假假

網絡輿論已經成為判斷真人秀節目口碑的重要因素。不過,出現在你微博右側邊欄的可不一定真的是「口碑爆棚」。據一位藝人經紀透露,找水軍把某個話題刷上榜單,花費兩萬元都不到。

岑俊義提出一個觀點:「一個節目只有在大紅之後,大家才會來關注節目裡的負面新聞……被放大的負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過並不是每一檔節目都願意用「黑點」來炒作。岑俊義舉例說,《爸爸回來了》這種親子類節目就非常抗拒負面新聞。在節目播出期間李小璐曾經遭遇過「烏龍激情視頻」事件,節目組第一時間去找其經紀人核實,生怕影響節目「溫暖家庭」的口碑。

因為綜藝真人秀的投入越來越多,關於藝人「天價加盟」的消息也不少。有某些妻子一方並不特別有名的明星夫妻,也被曝光能賣出驚人的打包價。但真人秀的從業者們說,新聞裡出現的價格水分也極大,很多是炒作需要。

坊間曾經傳言,《中國最強音》的嘉賓之間聽說了彼此的酬勞,之後就不太開心。但一位真人秀導演認為這不太可能:「經紀人不會問節目組別人的價格,他們問了節目組也不會回答,一方面這屬於商業機密;另一方面,不同的人去請同一個明星,節目的內容不一樣,佔多少時間,艱苦與否,報價都是不一樣的,藝人的費用是有很大彈性的。」

《奔跑吧兄弟》總製片人俞杭英則說:「很多藝人其實對自己的身價都沒有把握,因為沒有經驗,不知道市場行情,曾經發生過藝人開口要千萬,結果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價格就談下來的情況。」這種原始而混亂的市場,如果有藝人跳出來說自己是真人秀裡的天價,炒作的意味確實非常濃。

藝人在真人秀中表現得看似對節目流程無知無覺,但事實上,在事先溝通時,大部分真人秀節目中的藝人早就知道了節目的相關信息,可以早做準備。對很多節目而言,提前溝通是不可避免的,否則連合同都籤不下去。藝人需要知道自己參與什麼環節,有什麼條件和困難,尤其是還有誰參與,會不會碰見自己討厭的人。這個過程中,他們對節目就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與此同時,編劇想要突出藝人性格,有時候也要和藝人一起商量,哪些表情可以放大。「我們會做非常多的前期工作,包括從藝人的工作人員、身邊好友等多角度去做調查,根據每次的主題來調整和選擇藝人。」

不同的電視臺、節目組和不同的藝人,相互溝通和博弈的情況是不一樣的。

品牌節目如《奔跑吧兄弟》的話語權會大一些。俞杭英說:「跑男的所有錄製細節對所有參與藝人都是全程保密的,因為我們需要他們最最真實的狀態和最最臨時的反應,這樣出來的東西才是真人秀最核心最有看點的內容。」

另一方面,不擅長真人秀的電視臺策劃的新節目就相對弱勢,跟藝人溝通時需要妥協的地方也就更多。某模仿韓綜的真人秀,號稱藝人在鏡頭下才第一次知道跟自己組團的搭檔是誰,但其實除了一組特別新、不怎麼紅的藝人之外,其他知名藝人早就知道搭檔人選。

當然,在這個市場裡,牌再大也不如表現得搶眼值錢。經過這幾年的綜藝普及之後,脾氣差的明星,其團隊都很有自知之明,為自家藝人推掉真人秀。畢竟,拿一大筆錢惹終生汙點,怎麼看都是賠本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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