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號上午10點半,上海影城2號廳。這是《鋌而走險》的第一次公開放映。
開始前,身旁一位觀眾跟朋友聊天:很多新導演都喜歡拍犯罪題材,你說原因是什麼?
電影很快開場,而在100分鐘後,這個問題得到了解答。
影片結束,觀眾集體的掌聲,是對監製曹保平、88年出生的新人導演甘劍宇、演員大鵬、歐豪等主創們集體創作的認可。至於問題的答案——
新一代的80後導演,大多是在好萊塢和日韓優質類型片的影響下成長起來的,這讓TA們從不排斥電影的商業屬性,同時,也並不缺少突顯個人風格的熱情。
於是,犯罪片作為商業訴求與作者表達結合度最高的那個類型,成為了最合適的那個選擇。
當然,這裡還有另一個原因:相較其他類型,國產犯罪片在創作領域,有更多可供嘗試與觸及的邊界。
看過《鋌而走險》,一個最直觀的感受是——
國產犯罪片,開始進入穩定輸出的階段了。
從這個角度,《鋌而走險》的確為國產犯罪片這個處在上升期的類型領域,帶來了一些可供參考的經驗。
而某種程度上,在邊界處摸索的國產犯罪片,又何嘗不是在「鋌而走險」。
它們需要這些經驗。
要說在前面的是——
相較其他商業類型,犯罪片的成本往往更低,這是普遍的共識,也被認為是新導演選擇犯罪片的一個原因。
事實上,犯罪片的成本或許更低,但它對電影工業的要求,從來都是極高的。
在將文字轉換為影像的過程中,如何讓表演與環境融為一體,最終通過視覺(而非臺詞),製造出全程屏息凝神的觀影體驗。
▲《鋌而走險》(下)很好地延續了
《烈日灼心》(上)《追兇者也》(中)
等片的抓人氣質,曹保平在其中功不可沒
沒錯,評價犯罪片成功與否的一個標準,就是上面那四個字:屏息凝神。
將觀眾緊緊按在座椅上,聚精會神、大氣不喘地跟隨整部影片一路走到結尾。
這裡便引出第一個要強調的經驗:情節質量。
對多數屏息凝神的觀眾,吸引TA的,首先一定是故事情節。這裡的情節質量,也有不同的概念維度——
可以在寬度上玩出花活兒。比如多線索或非線性敘事,這個中國觀眾已足夠熟悉;
也可以在強度上做足功夫。每一個角色身上的「黑白灰」,合在一起製造出的能量密度和觀影快感,是驚人的。
《鋌而走險》選擇的,是後者。
影片的故事並不算複雜,但複雜角色及隨之而來的角色關係帶來的情節強度之大,顯然是動了很多腦筋的。
好賭的修車工劉小俊(大鵬),本性不壞,但賭債壓身讓他決定犯罪,而意外捲入綁架案後,豐厚的贖金更是誘惑他繼續鋌而走險;
兄弟&亡命徒夏西(歐豪)、夏濤(沙寶亮),他們的兄弟情有多深,犯起案來就有多殺人不眨眼;
陪酒女張茜(李夢),夾在各方中間的那個X因子,她的善念與惡念混合在一起讓事情變得越發難以收拾;
慣犯老萬(曹炳琨),「為了錢可以背叛一切」的人物屬性,讓故事的走向有了更多可能;
刑警隊長王勇(曹衛宇),正直的老警察,但與劉小俊的交集難免會影響到他的判斷。
六個有著各自「黑白灰」的角色,加上那個被綁架的孩子。
每一個選擇的做出,每一次故事走向的改變,都是基於角色關係的支撐,背後則是對複雜人性的一次次觸及。
這也是犯罪片,區別於那些強設定下邏輯欠佳的商業大片的重要一點,同時也引出了第二個要強調的經驗:表達質量。
情節質量做到了,靠寬度或強度讓觀眾得到了觀影快感,繼而要做的,就是表達質量,或者我們也可以理解為——
主題厚度。
《鋌而走險》中,創作者們設定的那個關鍵詞,是選擇。每一次選擇,不管大小,都是一次人性的展示。
這裡,角色的選擇,也會反射到觀眾本身。
好的犯罪片,從來不只會讓觀眾體驗做「英雄」的快感,更會讓觀眾感受做「惡人」的快感。
很多時候,那份在銀幕前釋放邪念帶來的快感,是「正義戰勝邪惡」這樣毫無新鮮感的政治正確,所無法比擬的。
▲ 歐豪的角色臺詞很少,但寥寥幾筆,
觀眾依然能對這個人狠話不多的反派產生代入感
寬度、強度、厚度,國產犯罪片的三個創作之核。
深諳此道的《鋌而走險》,在這個層面的表現,足夠令多數人滿意。
說完最重要的創作之核,下面是幾個同樣重要的細節經驗。
一個是格局。
格局,往往代表著創作者的野心。很多導演喜歡將故事置於大時代下,結果常常是時代搶了故事的風頭;或者想表達的主題過多,造成敘事和觀眾理解上的軟綿與混亂。
犯罪片,尤其是國產犯罪片的格局,不宜過大。小而精的氣質,是為最佳。
一方面,犯罪片中的時代元素,若要氣質相符,難度大不說,也有越界的風險;另一方面,觀眾的觀影快感與代入感,也往往來自於初見時的親近感。
動輒上億的貪腐或走私,與兩百萬元引發的爭奪撕咬,哪個更讓觀眾覺得,更加可信?與己有關?
顯然是後者。
▲ 讓角色和觀眾同時陷入其中,兩百萬不多不少,剛剛好
認同感建立了,主創在這個小格局的故事中,發揮的空間也就變得廣闊了。
沿著人性的指向,一個綁架案和捲入其中的各色人等,足以將「特別簡單」的故事,創造出很多個可能的走向。
想不到轉折,猜不到結局,意料之外卻也情理之中,這是多數觀眾對犯罪片的天然預期。
這需要紮實的角色塑造,與高超的劇作技巧,而小格局同樣會讓觀眾不必被核心之外的東西打擾,繼而獲得更為極致的觀影體驗。
另一個是氛圍。
犯罪片除了建立自身的氣質,更要向外釋放一種自我的氣場。
氣場的釋放,尤其需要氛圍的營造。這裡,犯罪的發生地,就變得異常重要了。
對國產犯罪片而言,大西南實在是再好不過的絕配。
監製曹保平,在自己導演的影片中,常常選擇雲南,這也與影片狠辣、憨直的氣場不謀而合。
重慶同樣是個好選擇。
從《瘋狂的石頭》,到《火鍋英雄》,再到《鋌而走險》,重慶這座城市的魔幻一面都盡顯無疑。
特別是山城的地形,為犯罪片的追逐、打鬥提供了更為豐富的呈現形式。
同時,一座城市的氣場,也會相應地附轉到角色身上。
若要總結的話,現階段國產犯罪片需要的,是一種「去現代化」的氣場。
在那些大雨、泥濘和粗放的環境中,人性中的獸性一面,才會得以充分而合理地釋放。
提到了獸性,就必須強調犯罪片必不可少的那一點:動作戲。
如何表現動作戲,向來是犯罪片區別彼此的一個重要標籤。
日韓犯罪片對動作戲的熱衷,更多是背後附庸小國的歷史文化決定的。華語電影則向來缺少這方面的基因——當然,盡皆癲狂過火的香港電影是個異數。
不過,從類型片開拓的高度來看,動作戲的呈現尺度,對於國產犯罪片的提升,至關重要。
這不光是喚起觀眾心底最純粹的那個原始欲望,更是讓主題表達更加酣暢的關鍵把手。
這其中的技巧,尤其重要。有時,一個輕巧的細節,就足以起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歐豪特別舉例的那場,拍了多遍的「鈔票扇耳光」戲,簡單而巧妙的一個動作設計,在調動觀影情緒上,卻是畫龍點睛般的成功。那一刻,多數觀眾的心中都只有這幾個字——
燃、爽、嗨。
不過,暴力從來只是表現的形式,最終要做到打動觀眾,犯罪片依然要回到人性本身。
在不劇透的前提下,這場牽扯進多人的綁架案背後,創作者暗藏的深層次目的有二——
情節上的陰差陽錯,和各式無差別對象的暴力,引出善惡黑白的鮮活眾生相;
以及,暴力解決的終極問題,永遠是不再使用暴力。這一點勸人從善,是屬於創作者的悲憫。
說到底,複雜難測的人性,給犯罪片提供了無窮的創作源泉。
但腳踏實地的創作者,從來都明白如何化繁為簡。
從這個角度,開始穩定輸出的國產犯罪片,仍需繼續「鋌而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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