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軍營故事匯》是大院子女講述自己的故事,分為若干個篇章,每集彙編幾個小故事。從點點滴滴記錄大院子女的個人經歷,多角度,多維度的反映大院子女的生活。大院子女講述的故事裡,我們可以看到無數大院子女,在不同的崗位上,勤奮踏實,默默無聞,無私奉獻的身影。我們不能忘記歷史,不能忘記大家的奮鬥努力和流血流汗。
《軍營故事匯》文風平實,具有較強的可讀性和趣味性。今後,還將陸續呈現更多的大院子女的感人的經歷、動人的故事,為發揚光大革命軍人及無數大院子女的崇高信仰、品格、思想和優良傳統作風,盡微薄之力而為。
歡迎關注《軍營故事匯》,本期故事講述人:王偉平
《拉練》
講述人:王偉平
1969年冬季,毛主席在一份部隊的訓練報告中批示:「野營拉練好」。
毛澤東倡導利用冬季實行長途野營訓練,這是毛澤東在北京衛戍區野營拉練總結報告上的批示。
為響應毛主席的號召,我們部隊在1970年一月下旬,組織了一次「野營拉練」。
當時,我只是一個剛入伍一年的新兵,是參加拉練的最底層的士兵,看「拉練」的視角很窄,視野也很小,觀察「拉練」的範圍很有限。
「拉練」中,連裡的事、指揮班子的事和「拉練」的計劃、組織、實施的整個過程,我都不知道。每天就是跟著走路,至於幹什麼、怎麼走、在哪兒宿營,我統統不關心,也不操心,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拉練」中的事情,有些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班裡的事、身邊前後左右的事,有些還是記得很清楚的,甚至我們通信隊參加拉練的人員還基本能夠回想起來。
「拉練」中有我人生的幾個第一:第一次睡炕,第一次生蝨子,第一次腳打泡,第一次感覺到「路遠無輕載」,第一次體會到長途徒步行軍的不易。
「拉練」是個很累、很艱苦的活動,參加拉練和留守營區就成了在「舒適」和「艱苦」之間進行的兩種選擇。
由於我們空軍場站部隊的「拉練」不是全員參加,因此,為保證「拉練」能夠順利完成,參加「拉練」的人都是經過挑選的。在剔除那些已經服役期滿的老兵後,還要剔除那些身材瘦小、體能較差、身體較弱的戰士。拉練的主力就是身強力壯的新兵和一些業務技術骨幹。
1970年一月,我剛剛入伍一年,雖然連隊夥食不好,天天吃高粱米,也沒什麼油水,每天基本都是鹽水煮土豆、蘿蔔、白菜,但就這麼個「沒有肉、蛋」的夥食,也沒有耽誤我長個子,拉練時,我的身高已經達到了1米82。這個身高,在我們連隊裡已經屬於高個子了,連隊集合站隊時,我基本都是站在排頭。
我個子雖高,但力氣卻不行,體重還不到110斤,身材屬於「高粱稈兒型」的,又瘦又單薄。200斤一麻袋的大米,我根本扛不起來;50斤一袋的麵粉,我一次也只能扛兩袋。
雖然身不強、力不壯,但個子高,可能被一些人認為是「身高力不虧」吧,就這樣被挑選去參加拉練了,當然,也不排除是連隊幹部故意讓我去吃些苦、遭點罪的。而我卻很高興:因為可以走出營區,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一切都很新鮮,一切都很期待,當時參加拉練的新鮮感特別強。
我們場站部隊通信營參加拉練的幹部、戰士有30多人,除幹部外,戰士基本都是1968年和1969年入伍的兵。1966年以前入伍的老兵已經服役期滿,可以復員回家了,所以,各個分隊都不安排他們參加拉練,讓他們和那些身材瘦小、體能較差、身體較弱的戰士一起留守營房,在單位裡參加值班、站崗、執勤。
儘管當了一年兵,在整個「拉練」的隊伍裡,我的年齡還是最小的,16歲多,還差半年到17歲,其他的戰士最少也比我大兩歲。所以,行軍時,每當場站(團)站長、政委路過我的身邊時,總是很關切地問我:「怎麼樣啊?能不能堅持下來啊?」我則很堅定地回答:「能!」當時的信念就是:絕不能掉隊,掉隊可恥,就是把汗水流盡了也不能掉隊。儘管棉衣、棉褲裡面都是溼漉漉的了,襯衣、襯褲也都溼透了,大腿也磨破了,腳上也走出了水泡,但是,我還是緊緊跟著大部隊,堅持走了下來。在一周的「拉練」中,我一次「收容車」也沒有坐過。
我始終沒有掉隊的事兒,還被政治處作為行軍花絮,編進了快板裡,站在路邊,打著竹板進行宣傳,鼓動大家「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克服疲勞,堅持行軍,不要掉隊。
在拉練中最著名的口號就是:「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就這兩句話,成為我們參加拉練人員的精神支柱,始終牢記在心,堅持完成拉練,堅持全部安全地返回營區。
我們「拉練」時的背包是這樣打的:先把被子疊好,皮大衣捲成一個卷,兩個袖子放在被子的兩側,然後,用背包帶把兩者打在一起,還是三橫兩豎。大頭鞋的鞋帶系在背包兩側,掛在背包兩邊,行軍走路時,大頭鞋就在背包兩邊晃來晃去。
行軍時的著裝:左肩右斜地背上挎包和水壺,挎包裡裝著茶缸、牙具、肥皂、筷子、筆記本、毛主席語錄、換洗的襪子等生活、學習用具,水壺白天行軍時先灌上一壺熱水,口渴時喝兩口,在水涼之後就趕緊倒掉,晚上再灌上熱水當熱水袋用;右肩左斜地背上糧食袋子,糧食袋子裡面裝4斤半大米,然後,紮上腰帶,腰帶上掛一個皮製子彈盒,子彈盒裡裝4個半自動步槍子彈夾,每個子彈夾裡裝10發子彈,一共40發子彈,還有一枝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放在脖子和背包之間扛著。最後,將白床單披在頭頂上,作為雪地裡的偽裝。背負總重接近40斤。但和陸軍兄弟們的負重比起來,還是少了四顆手榴彈和一把工兵鍬。
背上背包後,要用毛巾將背包的兩個肩帶在胸前連在一起,這樣可以用胸部來分擔一部分肩膀的壓力,肩膀就不會壓的太疼了。
行軍時,基本上是身體前傾,半哈著腰,將後背的部分重量放在胯骨上,撅著屁股走路,以減輕肩膀的壓力。每天走的路雖然不算多,大概也就五、六十裡地。但每天都是兩身汗水,上午一身汗,中午吃飯時,體溫把汗水滕幹了,下午行軍,接著又是一身汗。每天的汗水都會把棉衣溼透了,溼透的棉衣把後背上的棉被也浸溼了一半。晚上睡覺時,得把被子抖開,挑不溼的地方蓋。
那時候,農村的老百姓對解放軍非常熱情。每到宿營地,當地的老百姓,無論是漢族的還是朝鮮族的,都把炕燒得熱熱的,晚上躺在熱烘烘的炕上,特別解乏。早上起來,一身輕鬆。洗腳的熱水,老百姓也給燒的足足的,每天洗腳都是老百姓提供的大鋁盆或是大鐵皮盆(那時還沒有塑料盆),一次能洗三個人,洗完腳,還要把水泡全都處理掉。
我們身上有什麼地方需要縫縫補補的,向房東借個針線什麼的,老百姓也很熱情,房東大嫂、大娘、阿媽妮,都搶著給我們縫補破洞,縫補裂縫。
我們住過的村莊,老百姓有窮有富:勞動力多,閒人少的人家,經濟條件就好一點;勞動力少,孩子多,病號多的人家,經濟條件就差一些。社員們都是憑勞動、技能改善生活,無論窮富,沒有人覺得不公平。
經濟條件好的人家,炕上鋪的是:水泥袋子刷亮油,乾淨光滑;
經濟條件差的人家,炕上鋪的是:高粱杆皮編蓆子,又硌又砬。
但是,不管鋪的啥,都有蝨子爬。
所以,一周「拉練」回來,人人都弄了一身蝨子。
我人生中第一次體驗到蝨子的存在就是在拉練途中。那天,行軍正走在和龍縣和安圖縣交界處的山路上,我就感到大腿內側有東西在爬,痒痒的,爬到鑽不過去的褲腰處,那個小東西還要硬往裡鑽,多條小腿在使勁地劃拉,隔著棉褲,我怎麼也按不死它。
一月份,正是每年最冷的時候,白天最高氣溫都在零下15°度以下,即使蝨子在褲襠裡爬,也不能停下來,站在道路邊上,解開褲子抓蝨子,因為,一是天太冷;二是太麻煩;抓蝨子,首先得找個地方把槍放好,然後再解開胸前、背後的綁紮,放下背包,解開褲腰帶,脫下褲子,翻找蝨子,這一番下來,部隊早就走遠了。
所以,只好忍著,捱到到中午休息時,進了老百姓的家裡,馬上卸下背包,脫下衣服,解開褲腰帶,狠狠地把蝨子掐死,非常解氣。
拉練時,大家都沒有帶換洗衣服,因為帶了也沒用。每天行軍,每天換一個宿營地,根本沒時間洗,洗了也沒時間烤乾它,溼漉漉的衣服沒法帶。只有襪子洗了可以放在炕頭上烤乾,即使烤不幹,潮乎乎的襪子也可以放在挎包裡帶走,而且,每人也都帶了換洗的襪子,不耽誤穿。
一周以來,就這一身褲衩背心、襯衣襯褲,每天都是溼了幹,幹了溼。三天之後,每人都是一身汗酸臭。以至於老百姓進到我們住的房間時,都覺得汗酸味兒太大了,刺鼻子。
白天行軍,戴著皮帽子、皮手套,但臉部沒有有效的防凍保暖用具,也沒有口罩,只有一個不管用的條形栽絨鼻子護具,靠一邊一個鬆緊帶扣在帽耳朵的扣子上,戴上很難受,大家都不戴,所以,特別的凍臉。不像現在的兵,臉部都有很好的防凍護具,我們在電視上都能看到,在嚴寒中的哨兵,臉上都戴有隻露出眼睛、嘴巴和鼻孔的護具。
為了便於走路,我們腳上穿的都是膠鞋,因此,途中一般不休息,否則腳就凍得受不了。很多時候都是穿村莊而過,這時候,老百姓都會跑出家門來看熱鬧,大人、小孩在路邊站一溜,交頭接耳,指指點點。我們也會向看熱鬧的人們揮揮手,真的有點「揮手告別老鄉,奔赴殺敵戰場」的感覺。
政治處的人也試圖讓部隊唱著隊列歌曲,雄赳赳地通過村莊,但是,部隊已經疲憊不堪,人人都在大口地喘氣,誰也沒有餘氣去唱歌,根本唱不出來,只好作罷。
每天的行軍距離看宿營地的情況,一般都保持在50至60裡地(25公裡左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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