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浦是上海的下只角,定海是楊浦的下只角,那定海就是下只角的下只角,下只角的平方咯。」上世紀80年代,作家程乃姍根據自己在楊浦區做中學教師的經歷創作了《窮街》。1986年,該部作品拍攝成電視劇,由張弘編劇、富敏導演、陳燕華主演,拍攝地就在楊浦的愛國二村。
日前,楊樹浦驛站電廠黨群服務站「復興集」第三期攜手上海文聯媒體中心,請來電視劇《窮街》的主創團隊重回故地,一起聊聊從《窮街》到「秀」帶的那縷鄉愁,也向楊浦濱江「秀」帶還江於民、推進舊改致敬。
富敏和張弘這對夫妻檔因拍攝電視劇《十六歲的花季》而為觀眾熟知。當第一次在雜誌上看到小說《窮街》時,富敏就深深喜歡上了程乃姍的文字,「她的雜文好看,上海味兒濃,接地氣。」富敏由此動了把這部小說搬上熒幕的念頭,張弘負責把它改成劇本。
富敏(左)和張弘
《窮街》來自於程乃姍的真實經歷。程乃姍的丈夫嚴爾純回憶,當時他們結婚後住在靜安寺,程乃姍需要每天乘坐37路,再到楊浦換乘一輛公交車才能到達教書的地點,每天天不亮就要出發,等下班到家時,他晚飯都已經吃過了。這段漫長的通勤路程曾讓程乃姍有些「不平」,她在小說中這樣描繪——「學校離家足足一小時的公共汽車路程,哼,這一小時的路,有如從第一世界步入第三世界,馬路明顯地窄了,兩側的建築也矮了,各住戶窗口伸出的晾衣竿也密了:襪子、被單乃至襯褲、胸罩,毫無顧忌地迎風招展,宛如輪船上的萬國旗。沒來這兒報到以前,文習繡都不相信,號稱遠東大城市之一的上海,竟會有這樣一個被繁華遺忘的角落!」
嚴爾純
正如《窮街》中那句經典臺詞,這裡是「下只角的平方」,在1984年拍攝的時候,「窮街」依舊「窮」。張弘為了創作劇本去實地參觀時,留下了「太可怕」的印象。「當時,人們各自造各自的家,房子亂七八糟地建在一起,電線像蜘蛛網一樣密布,在弄堂口排著一溜的馬桶。」
「這部戲很窮,像窮街一樣。」在《窮街》中飾演文習繡的「燕子姐姐」陳燕華還記得當年拍攝預算只有2萬元,劇中的服裝全是自己平時穿的,只有一件上課時穿的粉紅色短袖襯衫是劇組借來的道具。但在那個夏天,大家都沉浸在創作的快樂中。陳燕華每天想著富敏能夠拍出什麼好看的戲來,富敏則感嘆就地取材的便利:街道不需要美工單獨造景,拍攝時需要什麼,總會有熱心居民送過來。
拍攝常常在居民的圍觀下進行,文習繡初次登場的畫面中,沿街一個窗口裡總是有個好奇的腦袋伸出來,NG多次後,富敏索性把這個腦袋拍了進去。有時也有小困擾,到飯點時,劇組人員餓著肚子趕戲,居民們則把小菜都擺了出來,還有人在一邊喝上老酒,饞得大家哭笑不得。「窮街雖窮,但鄰裡關係非常好。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生活的特色。」張弘說。
拍攝期間趕上一家人結婚,他們就把當時上海人的結婚場景拍進了劇裡。後來該劇獲得第六屆「飛天獎」二等獎、日本札幌第三屆世界電視節優秀電視作品獎,細節正是打動評委的亮點。這也是上海電視臺第一次獲得國際上的電視節獎項。《窮街》還獲得了第四屆優秀電視單本劇「金鷹獎」,當時需要把雜誌上的票剪下來填好再郵寄,能夠獲獎不容易。
現場照片
張弘不是科班出身,寫劇本靠自己磨,那時電視臺的員工住在一棟樓上,他家的窗戶是關燈最晚的。陳燕華還記得有次去他家拜訪,發現寫字檯很小,稿子像小山一樣從寫字檯一直鋪到地上。
來參加活動之前,張弘在家裡翻箱倒櫃找劇本,終於在最後一個箱子裡找到了《窮街》。他想起當年為了授權去找程乃姍時,發現她住在愚園路的小洋房裡,是上只角的「文習繡」。當時,程乃姍眼睛近乎失明,嚴爾純擔任起劇組的通訊員,來回傳遞修改的稿子。「那時候有一部匈牙利電影叫《窮街》,給了程乃姍觸動,於是借用了這個題目寫自己學校的故事。當時楊浦和市中心有很多隔閡,楊浦區的人去大光明看電影說『到上海去』,讓程乃姍感到驚訝,也引發了她很多思考。但她寫《窮街》不是站在高的角度去俯視落後的窮街,而是從作家的視角,看到了破舊房子中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看到了儘管貧困但人們之間相互幫助的關係。」
「以前楊浦區對我來講很遠,好像和我生活工作永遠不搭界一樣。」2008年時,陳燕華陪程乃姍重遊故地,走進弄堂裡,人群一下子圍過來,有人衝上來要和她合影,她才想起自己曾在這裡拍攝過。當時有人問程乃姍,「何時再來拍富街?」程乃姍回答,「一定,等你們搬了就來拍。」
陳燕華
程乃珊曾於2013年重訪定海「窮街」。那次回去,她聞到了各家自建廚房內瀰漫出陣陣煎魚燒菜的香味,看見了門口簡易餐桌上的飯菜。正如她在一篇文章《人們到處生活》中所寫,「當今是個推崇精英的時代, 對精英的劃分往往用金錢來衡量。從這個角度講,『窮街』上或許是沒有精英的, 但從『窮街』人從容自足的生活態度來看,那源自農業社會守望相助的情懷,應該也屬於一種已流失的精英精神吧。」
遺憾的是,2013年程乃姍患病去世,沒能看到「窮街」的舊貌換新顏。該劇的美工、作曲、文學編輯也已經去世,想起這些,陳燕華等人不禁眼裡泛起淚花。「35年一晃就過了,能創作這部作品我很激動和榮幸。」看著眼前的楊浦濱江美景,張弘感慨,「改造得真漂亮。上海不愧為時代的驕傲。」
退休後,富敏常常去基本貫通後的濱江沿岸行走,在迷迷濛蒙、爛漫一片的粉黛亂子草串起的各個碼頭間打卡。「有時候覺得難以想像,濱水岸線基本實現貫通開放了,當年的窮街現在也變成了生活秀帶。住在上海真開心,隨著十四五和建黨百年的到來,往後都是好日子、大日子。」富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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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鍾菡
微信編輯:泰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