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巷的盡頭有家照相館。
老闆叫胖胖,平時在店裡忙碌,經常放一首河圖的《第三十八年夏至》。
左鄰右舍聽得多了,問這歌唱著什麼?胖胖說,民國時,有個花旦喜歡上一個國民黨官員,他說要帶她去臺北,結果丟下她一個人跑了。
「夭壽呀,是個負心漢!」
胖胖點頭,跟著歌和著:「他還演著那場郎騎竹馬來的戲,他還穿著那件花影重疊的衣,他還陷在那段隔世經年的夢……」
她也認識一個戲子,在青梅竹馬的年紀。
胖胖的家鄉出了名的迷信,每逢七八月,村村都有佛事,少不了請些戲團來助興。
那會兒,胖胖還只是個十歲的小鬼,一聽有戲看,飯沒啃幾口,抱著小板凳,屁顛屁顛去佔位置。
到了晚上,來看戲的人漸漸多了,她來得早,選了個不錯的地方。那些搶不到好位置的孩子把她圍起來,為首的是孩子王韓兵,叉著腰喝道:「起來,你又看不到,不用這麼好的位置!」
其他小男孩應和著,胖胖漲紅了臉:「誰說我看不到,我看得到!看得到!」
她證明似的重複著,一群半大的小孩鬨笑成一團,胖胖被圍在中間,急得快哭了,韓兵推了她一下:「看戲?咱們村誰不知道你是半個瞎子,戲子穿什麼衣服,化什麼妝,你看得到嗎?」
胖胖一愣,撲上去和他打起來,結果顯而易見,她失去了好位置。
她跑到戲臺的偏僻角落哭,她不是瞎子,可確實看不清。
她不知道藍天是什麼藍,草是什麼綠,別人眼中的赤橙黃綠青藍紫,在她眼裡,就黑白一片。胖胖是長到五歲才發現眼睛有問題的,到醫院檢查,說是全色盲,只看得到黑白,而且治不好,到哪都一樣。
媽媽傷心了一陣也就接受,但那之後,村裡的小孩就愛指著自己衣服問,胖胖,這是什麼顏色,然後,看著一臉茫然的胖胖,異口同聲地喊道:「韓胖胖,瞎胖胖!」
「我不是瞎子……」胖胖坐在角落抹眼淚,她有些弱視,一哭就看不大清楚,模模糊糊,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面前,問道:「你們村哪裡有賣彩票的?」
胖胖不哭了,這是個小戲子!
她擦乾眼淚,站起來:「我知道,我帶你去。」
小戲子好笑地看她,遞給她一塊手帕:「先擦擦臉。」
「啊?!」胖胖目瞪口呆,還沒一個男孩對她這麼友善呢,她小心翼翼地擦了臉,然後,對著手帕發呆,髒了耶,她抬頭不好意思地看他,他又笑了笑,「給你吧,反正我有很多。」
賣彩票的離戲臺有些遠,一路上,胖胖不時偷偷瞟一眼,小戲子比自己高不了多少,不過他長得真好看,臉白白的,眼睛大大的。
賣彩票的到了,胖胖看著小戲子熟練地買了幾張,心裡怪怪的,仙女原來也食人間煙火,唱戲的也會買彩票,跟其他人沒啥兩樣。正想著,一根菠蘿冰棍兒遞了過來。
「給你,謝謝你帶我過來。」
胖胖接過冰棍兒,咬了一口,革命友情迅速地建立起來:「你為什麼要買彩票?」
「為了中一百萬。」小戲子解釋,「我爸爸,天天買彩票,就想中一百萬。」
這不可能吧,不過胖胖什麼都沒說,兩個人往回走去,小戲子問她剛才怎麼哭了,胖胖找到傾訴對象,一股腦兒說出來,末了強調說:「我不是瞎子!」
說完,她忐忑地看他,她好怕他和韓兵他們一樣,嘲笑她的缺陷。萬幸的是,小戲子沒有,他笑了,清洌的眸子甚至多了溫度:「那你看到的肯定跟我們很不一樣,就像黑白電影,呃,怎麼說呢……」
「不一樣?」胖胖睜大眼睛,從來沒有人說過,她是不一樣的,她看著他,眼睛放光,「你覺得,我是不一樣的?」
「當然!你想,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一樣的,只有你,全是黑白色,就像唱戲的妝容,別人濃妝豔抹,你是江南水墨。」
最後一句太文縐縐了,胖胖不懂,不過她快活極了。她一直被罵作半個瞎子,現在有人跟她說,原來她就是傳說中的天賦異稟,是不同的,她驕傲極了。
小戲子帶她到後臺。
那些在戲臺上光鮮靚麗的東西面對面呈現在眼前。胖胖看呆了,覺得什麼都美極了,但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那些仿古裝飾掉漆了,戲服脫線了,袖子飛舞時,會有一閃而過的汙跡……這些美麗帶著末世般的掙扎。
小戲子的爸爸就坐在這開盡繁花的地方,煙霧瀰漫,白中衣,黑長褲,鬆散地披著戲服,指間夾著根煙,一身滄桑,卻滿面油彩,勾出一張精神正義的臉:「買了嗎?」
小戲子恭敬地遞上彩票,抽走煙:「您少抽點,會壞了嗓子。」
「沒事。」他爸爸拿了彩票,半瞌睡著的眼終於有點亮光,一閃而過的希冀。
那種感覺就像落水的人拿著根稻草,明明救不了命,卻還懷抱希望。胖胖有點怕,縮著脖子躲在小戲子後面,偷偷看他穿戲服。
前臺的幕布拉開,老戲子擺好姿勢,踏著樂點出去。伴隨著驟響的南樂,落地的還有老戲子長長的一聲嘆息,胖胖躲在簾後,掀起一角,戲臺上的老戲子,身段嫻熟,古樸優雅,一顰一笑都雅到極致。
剛才還是菸鬼,上了臺就變成俊青年,胖胖震驚了:「你爸好厲害!演皇帝耶,那你媽是不是演皇后?」
小戲子沉默了,神色有些黯然:「我沒媽媽。」
怎麼會沒媽媽,胖胖不明白,後來聽人說,小戲子的媽媽跟人跑了。時代發展了,有了電視VCD,誰還愛看戲,臺上風光,臺下蕭條,一齣戲唱完,曲終人也散,老婆走了,戲還得接著唱,就是人變了。
「我爸也沒辦法,所以總是買彩票,或許中獎了,有錢了,媽媽就會回來了。」
「一直買,就能中獎嗎?」
「不知道,不管怎樣,總要找些寄託。」
雖然這個寄託是虛無縹緲的彩票。
長大以後,胖胖才明白,小戲子的爸爸登臺前的那聲嘆息,是一個藝人的落魄和心酸,戲臺上下的巨大反差。可惜那時他們都太小,能做的就是幫他買一張薄薄的彩票,然而卻一無所獲,老戲子把廢票扔在路旁,晃悠進了一家小酒館。
胖胖和他坐在路邊等,小戲子心情不好,沒好氣地問:「你怎麼總跟著我?」
「我,我想看你唱戲。」胖胖支吾著,其實她就想陪著他。
小戲子笑了笑:「等我登臺了,就唱給你聽。」
小戲子還沒正式登臺,不是他學藝不精,是他爸爸不讓。
老戲子唱了一輩子的戲,唱得老婆跑了,戲班搖搖欲墜,他不願兒子再受這樣的苦。什麼七子班,壓腳鼓,十八步科母,流傳了八百年又怎樣?都要煙消雲散。
這些話聽得胖胖很傷心,起碼她是喜歡看戲的,不想它們消失。
村裡有人請戲班連演七天,演員們也分散住到村民家裡,那麼巧,小戲子就住在胖胖家。胖胖如魚得水,天天跟著他,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每天早上,胖胖坐在一旁,看著小戲子一身白衣,站在院子裡練嗓兒,小戲子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這七天,前所未有的快樂,她第一次體驗到有玩伴的感覺。這感覺太美好了,可七天後,戲唱完,戲班開始收拾行當,胖胖看著被卸下的幕布,覺得自己的小天地也崩潰了——小戲子要走了!
晚上,胖胖不吃飯,躺在地上打滾:「我不要蘇秦走。」
大人沒辦法,蘇秦拉起她,幫她擦眼淚:「不哭,好醜的。」
胖胖還在抽泣,鼻尖紅紅的:「蘇秦,你不要走,你走了,就沒人跟我玩了。」
蘇秦一臉無奈,和她並肩坐在裝道具的木箱上,有些苦惱,他也捨不得胖胖,他沒兄妹,小丫頭跟前跟後,就像他的妹妹。驀地,他想到了什麼,掀開箱蓋,拿出花花綠綠的瓶罐:「胖胖,過來。」
蘇秦給胖胖畫了一個花旦的妝,白白的小臉抹了胭脂,淺淺的眉描了顏色。蘇秦畫得很專心,眉筆輕掃間想起張敞畫眉的故事,聽說他們青梅竹馬,小時他把妻子推到石頭上,眉毛碰了一塊,長大後,他為她描眉。
他聽父親講起這些戲文典故,沒啥感覺。此時,看著閉著眼睛的胖胖,就像只柔弱的小動物,心裡湧起奇特的感動,滿滿地淌在胸中,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真是美好的事。妝化好了,胖胖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其實那些殷紅的顏色,她分不清。
最後,她忐忑地問:「蘇秦,我好看嗎?」
蘇秦認真看她,用力點頭。胖胖咧嘴笑了,笑得水亮的眼睛好像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她一高興,就忘了明天的離別,拿了眉筆撲過來:「我也給你畫!」
第二天,大人在裝戲服的大箱子裡找到兩個小孩,臉塗得亂七八糟,小手緊緊握著,肩並肩挨著睡過去。蘇秦是在胖胖睡著時走的,胖胖醒來,對著花旦的妝,紅了眼圈,咬咬嘴唇卻沒哭。
她怕把妝哭花了,這是蘇秦留給她的。
沒人知道,他們之間,還有個約定。
那晚,蘇秦告訴她,接下來戲班要去演出的都是附近的村落。農曆七月十五,她和蘇秦約定,在莊厝村相見,那天也是蘇秦第一次登臺。
「我求我爸,他終於肯讓我試試,就演《李亞仙》裡的蓮花落那段,一個小乞丐。」
蘇秦有些不好意思,胖胖握緊拳頭:「我一定要看!」
於是,他們學著戲裡,互相約定,七月十五,不離不棄。
長大後的胖胖還記得那一天,小小的女孩獨自一人走在長滿野草的偏僻小路上,天漸漸暗下來,她的心卻亮晃晃地照著路,因為前面有個粉墨登場的蘇秦在等她。
她跑得那麼急,天又太黑,一不小心踩到石子,腳一扭從小路上滾了下去。等她從田裡爬出來,一身的泥,膝蓋摔了一道血口子,一動就鑽心地疼。她咬咬牙,一瘸一拐繼續趕路,最後還是遲到了。
等她狼狽地趕到戲臺,大家拿著凳子三三兩兩地走了,胖胖逆著人群走過去,看到蘇秦站在顯眼處不停地張望。戲唱完了,她錯過了,胖胖忍了半天的眼淚終於掉下來。
蘇秦嚇了一跳,胖胖的衣服沾滿泥土草屑,膝蓋摔破了血口子,血已經凝了,黑紅黑紅的很猙獰。她就這樣站在面前,昂著頭號啕大哭,神情委屈又受傷。
蘇秦問她怎麼了,她不說話,就哭,好久才平復情緒:「蓮,蓮花落……」
一剎那,蘇秦的心動了一下,然後微微抽疼起來,她並不是為一身的傷痛,而是難過,為他那微不足道的一場蓮花落。他為她擦眼淚,柔聲說:「沒事的,還有下一次。」
「下一次我一定不會再遲到了,」胖胖還在抽泣著,眼睛哭得紅紅的,眼裡卻全是堅定,「蘇秦,我要看著你,從乞丐唱到皇帝!」
這是一個更大的約定。
第一次約定,她摔到田裡滾了一身傷錯過了。
這一個約定,他們拿整個單純的童年去換取。
那一晚,胖胖是在戲班過的,蘇秦給她唱了一夜的蓮花落。
隔日,蘇父送胖胖回去,兩個人免不了一頓罵。胖胖在罵聲中,看到蘇秦離開,她又捨不得了。
蘇秦為什麼不住在韓家村?這樣就能天天見到他,以後他的戲班到哪,她就跟到哪。
她不知道,蘇秦也是這樣想的,胖胖要在戲班該多好,這樣就不用跑那麼遠的路,就不會受傷。
兩個人都在想著自己的驚天計劃,進行下一次行動。
父母這次多了心眼,生怕女兒哪天又趁著不注意跑出去。胖胖被限足了,出去玩,也有小孩幫忙盯著。特別是那個討厭的韓兵,陰魂不散地跟著,還陰陽怪氣地問:「韓胖胖,你是不是想跟小戲子跑了?」
「我聽人講,小戲子的媽跟人跑了,」韓兵湊過來,壓低聲音說,「他們說,他媽是狐狸精,才會跟人跑,小戲子和她媽長得像,也是狐狸精,不然你們認識才幾天,你就要跟他跑了!」
「誰說我跟他跑了?」胖胖很生氣,臉漲得通紅,「蘇秦才不是狐狸精,我們是好朋友!」
韓兵才不管,他就覺得好玩,不知「跟人跑」三個字是極具侮辱性的事,他甚至捏著嗓子唱:「想袂到想袂到,你會去跟人走……」
韓胖胖怒了,為蘇秦打抱不平的小宇宙燃燒了,長期被韓兵欺壓的怨氣爆炸了,她撲過去,張開血盆大口,極其兇殘地咬下去。當天韓兵的家長領著人過來投訴,指著他臉上圓圓的牙印,把胖胖爸媽數落了一頓。
韓兵哭得一抽一抽的:「我要留疤了,娶不到老婆,胖胖得嫁給我。」
「不要!」胖胖急了,「我就是跟蘇秦跑了,也不要嫁給他!」
一屋的大人哭笑不得,胖胖爸覺得丟臉,喝了一聲:「你亂說什麼,還要不要臉!」
「你們才不要臉,」胖胖站在椅子上,昂著頭,握著拳頭,像個正義的小英雄,「韓兵罵我是半個瞎子,搶我位置,你們不管,你們是非不分,還說三道四,罵別人是狐狸精——」
「不要臉!大人都不要臉!蘇秦不欺負人,不會說別人壞話,我就要跟他玩!」
「蘇秦不是狐狸精,我不是瞎子,我看得見,分得清!」
她一句又一句,心裡委屈極了。胖胖爸也氣極了,這簡直是造反,才幾天,就會「夜不歸宿」,打架頂撞,真是被人帶壞了,他怒道。
「你以為那個小戲子是什麼好東西?小小年紀就會偷錢!」
「說謊!蘇秦才不是這樣的人!」
「是不是,你當面問他去!」
很多年後,胖胖都不願想起那一幕,她逆著時光伸出手,卻怎麼也無法挽回。
她被父親帶到蘇秦面前,他一臉驚喜,她開口就質問:「你是不是偷了你爸的中獎彩票?」
那是個小獎,沒多少錢,卻是對一個孩子品德的全部否定。
蘇秦的臉帶著傷,嘴角破了一塊,一看就是被打過。胖胖盯著他,其實她想問他疼不疼,她不在乎了,這是蘇秦,說她是不一樣的蘇秦。可蘇秦的眼神慢慢黯淡了,那抹光彩從他漂亮的眼眸中一點一點失去,他輕輕地點頭,不再說話。
「為什麼?」
她的蘇秦是完美的,不會是偷錢的小孩。胖胖木在原地,她爸爸走過來,用力拉她:「走,以後不要跟這種人做朋友,你會被帶壞的。」
胖胖被拉著走了,蘇秦站在原地,越來越遠,他一動不動,甚至連抬下眼皮都沒有。視線有些模糊,她覺得被蘇秦帶來的七彩時光又變回黑白,單調的,乏味的。那晚描眉相約,那次跋山涉水,那個長久的約定,都從絢麗的五光十色變成灰濛濛的淚……
這場與成人的博弈,胖胖敗得潰不成軍。
她被罰跪,檢討自己的過錯,不該打架,不該頂嘴,不該……亂交朋友。
胖胖承認了錯誤,變得不愛玩,話也少了,天天待在院子裡,偶爾隔壁村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她就一聲不吭地進屋去。倒是韓兵經常探頭探腦地來找她,有次騎著輛嶄新的自行車過來。
「胖胖,快來試試,這是小戲子送你的!」
她計劃著怎麼去找他,他卻想著如何讓她不受傷。
他拿了中獎的彩票,瞞著父親偷偷去換錢,就是為了給她買一輛不用走小路的自行車。
胖胖坐在自行車後架上,催促韓兵快點,再快點,可就像那晚,無論怎麼趕路,最後見到的都是空蕩蕩的戲臺,蘇秦走了,沒人知道戲班下一站去哪裡。
韓兵是去阿姨的村莊做客時見到蘇秦的,他認得韓兵,就託他幫忙。
「什麼都沒說,就要我把車送給你。」
胖胖想起蘇秦那時的眼神,她的一聲質問,讓驚喜從他眼眸中一點一點剝離,她傷害了他。
回家的路上,韓兵帶著她,遠處有金黃色的夕陽,兩側都是綠油油的莊稼,風吹在臉上,很舒服。他回頭,看到小女孩臉上呈現出一種不合年齡的蒼茫,眼神空蕩蕩的。
她喃喃地問:「你說,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她背叛了這份情誼,負了一個叫蘇秦的朋友。
「或許下個夏天會再見。」
可是下個夏天,下下個夏天,他們都沒有再見。
沒人知道蘇秦的戲班到哪裡了,胖胖成了村裡第一個擁有自行車的人,喜歡新鮮事物的小孩子開始接近她,但她不讓任何人碰那輛自行車。直到很久以後,他們都可以看到,那個沉默的小女孩騎著自行車,孤獨地在村莊的戲臺前徘徊,尋找著什麼。
最後的最後,那年夏天始終沒有再來,一個只有黑白的全色盲小女孩,一個喜愛梨園戲的小戲子,他們仿佛都被遺忘在那段小時光裡,各自背離,不會再會。
「時光,來復去……」
歌曲又循環了一遍,《第三十八年夏至》還在繼續。
胖胖跟鄰居嘮嗑:「從1912年民國建國到1949年,一共是三十八年。第三十八夏至,軍官說要帶花旦去臺北,結果留她在原地,所以這首歌就叫《第三十八年夏至》,她等了他一輩子。」
胖胖換了一首歌,她也曾等過一個戲子,一年又一年的夏至未至。
夏至是夏天白晝最長的日子,也是個等待的暗示。因為蘇秦,她的夏天變得婉約多情。多少年過去,她還守著這份記憶,因為美好,守候的味道。胖胖想,她不是等,也不會等,他們各自長大,各奔東西,他們迷戀的,回憶的,不是現在,而是過去。
那一年,描眉相約,跋山涉水的古式浪漫。她黑白兩色的獨一,他奼紫嫣紅的繁華,碰撞交會出一出狼騎竹馬、千山萬水的戲,可她終不是戲子,他全心全意,她抽身離去,她欠他一聲對不起。
年少時總因為一件極小的小事,失去最為寶貴的東西。
但她永遠不會忘記,十歲的夏天,蘇秦像一道光,照亮她整個黑白人生。
那麼美那麼絢麗。
文:麥九 / 圖文排版:貝拉
2020040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