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亦書
來到銀屏山,想了卻夙願,踏尋一下古戰場——濡須塢。友人與同伴也很有興趣,說雖家住此地,卻也沒去過濡須塢,並且濡須塢究竟在何處,況且書上還眾說紛紜,更增添了迷惑與吸力。
三國時,魏吳兩國曾多次在長江北岸到巢湖這一帶交戰,連通巢湖與長江的有一條著名的河流叫「濡須水」,無論是曹操南下,還是孫權為了抵禦曹操的南下,濡須水都是他們的軍事要道。
孫權聽從大將呂蒙之策,於濡須水上的濡須口處著塢(城堡、要寨),因為水流到此處北有濡須山,南有七寶山,兩山對峙如峽,形成水口,據此可以防禦曹兵。於是這裡成了魏吳兩國多次交戰的古戰場,不僅在三國,乃至後來,也是各個朝代的軍事必爭之地。
請放大看下圖。此處地形,一目了然。此照片攝於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
三國時魏、吳交界處:巢湖、長江、濡須水、濡須塢位置圖
史志上說,濡須塢,吳軍於濡須水口所築之塢,濡須口實指濡須山和七寶山之間的水口。濡須山在今含山縣東關鎮境,臨河設關謂東關;七寶山在今無為縣黃龍鄉境,臨河設關謂西關。
然而到現場一看,卻又多出了一個龜山,而且它與七寶山相併(龜山在北,七寶山在南)地排在了濡須河的西南岸,東關鎮倒卻仍在濡須河的東岸,只是近水處無特別明顯的山隘了,它是太湖山脈向水邊的延續。站立龜山頭上,如今的濡須河水從它的東邊,自北向南流去,這是何故?原來是歲月久遠,河流改道了。
本來濡須河是從現在的龜山與七寶山之間流過了,這兩山之間便是水口,也就是濡須口,龜山即是濡須山。關於這種說法,明代的吳廷翰在他的《釣臺紀遊》一文裡的:「意今龜山即古濡須山,湖水經過,名濡須山。」他同時還寫了《釣臺》詩六首,其中《七寶山》一詩云:「七寶山荒濡水移(自註:水非故道),千年蹤跡使人疑。於今灌莽空曹壘,何處煙霞有杜詩?」
如今的《無為縣誌》(1993年版P587)便持此說了:「巢湖水向東南流,經七寶、濡須兩山對峙間,以『口』名之,即『濡須口』。濡須塢,就是孫權在濡須口東濡須山抗魏時所立的塢;曹操於濡須口西七寶山立柵以攻吳。」此話的最後一句,我以為太坐實了,因為在三國時,魏吳雙方是拉鋸戰,很難說「七寶山」就是曹操的地盤,從此處的實際地形來看,還是「關口」一體化為妥,要佔都佔了,要失都失的。
釣魚臺上看濡須河的來水方向——東北向
濡須河在濡須塢這一段,大致是由西北流向東南的,464年前(1548年,明嘉靖二十七年二月十二)吳廷翰是從濡須河的下遊,坐小船自無為縣城來遊覽的,所以濡須河西岸的三處古遺址依次是:七寶山、龜山(濡須山)、釣魚臺,它們相距不甚遠,只有三五裡的路。而我們今天是從巢湖方向來的,所以與吳廷翰遊覽的方向相反,第一個到達的是釣魚臺。這是站在釣魚臺小山丘的寺廟上拍的。
釣魚臺的對面方向——東向
寺廟所對之景,水光山影,十分清麗。然而遺憾的是,小丘身後及附近山巒,由於大量採石,一片殘山剩土、昏天黑地,慘不忍睹。釣魚臺作為採石場,歷史非常長了,早在吳廷翰來時,這裡就已經就成了採石場。他在《釣臺紀行》裡說:「釣臺傳為浮丘公釣魚處。雖不甚高,而巨石崚層在水涯者,不知其數。又多青石,石工伐以為料,不堪者燒石灰,其餘多生土中,惟露其頂。」
正因為長期的採石,當年的釣臺,以及吳廷翰遊覽時留下的石刻,也都蕩然無存,不見了蹤影。
吳廷翰的那次遊釣臺,在釣臺呆的時間,前後共有三天,他是二月十二到的釣臺,「晚宿臺下。是夜,月色如晝。」「十三日早,復環行臺上,周旋石間。」「是夜,復宿臺下。」十四日且並不是一早就離開釣臺的,而是「十四日,令人採小石於黃家山,在臺裡仍舊書『濡須口』三字於『太虛坐』之右。」
從吳廷翰的這次整個出遊來看,釣臺是他的主要目的地,他是十一日自無為縣城動的身,當天「晚泊黃落河」,第二天的「已時」就到達了魏吳古戰場的「八角廟」,人們就傳說那裡是「東關」。十四日離開釣臺,途中在「花家保」住了一晚,十五日「晚,至家」。從他出門自十一日到十六日的幾天時間裡,他共有三天在釣臺,並且他的這次遊記的題目就是「釣臺紀行」,可見釣臺是他這次出行的重心和目的。
他為什麼要在釣臺花這多的時間與精力呢?一方面,釣臺傳說是「浮丘公」的釣魚處,此時的他已經從官場退回老家休養的,他的內心中充滿著對古仁人的嚮往與追慕;更重要的是,濡須口乃是在家鄉的一處重要而有名的古戰場,然而它的位置卻不能肯定是哪裡,史書上說的也不明確,與現實地理上對不起來,於是,他想像蘇東坡考察石鐘山一樣,把魏吳的濡須塢古戰場弄個明白。
龜(錐)山及它上面的錐(龜)山塔
吳廷翰在他實地考察後,得出了如下一些結論:其一,龜山(錐山)即濡須山,它與對峙的七寶山,就是歷史上說的東、西關,如今濡須水改道了,龜山與七寶山站到了水的一邊來了,關於水的改道,如今龜山與七寶山之間的兩山腰間還留有縴繩的劃痕。其二,承認了古書上說的「釣臺」,即「濡須口」,釣臺至龜山的這一段河邊即為「濡須塢」。其三,「東興堤」即「濡須塢」,「蓋防水使不得入,取以藏兵,故謂之塢。堰水使之倒浸,兼其上可行,取以過兵,故謂之堤。諸葛恪作東興堤,堤即塢,取義各不同也」。四,堰月城與東興堤,及濡須塢,是三而一體的。「其謂堰月城則以其狀,東關二城相接其中,灣環如月之偃,故名。」
「東興堤、濡須塢、堰月城」幾個地名,參見前面的譚先生歷史地圖。現再在轉錄一段他人的實地考察文字,也許對我們也有好處。
錐山,位於無巢邊界的居巢一側。七寶山、濡須口均為錐山村地界。史料記載「巢湖水向東南流,經七寶、濡須兩山對峙間,以『口』名之,即『濡須口』。濡須塢,就是孫權在濡須口東濡須山抗魏時所立的塢;曹操於濡須口西七寶山立柵以攻吳」(《無為縣誌》1993年版P587)。東西二關,山形水勢,極其險要。
然七寶山、濡須口,怎麼成了現今居巢地界?這裡的人說錐山、龜山,而很少提濡須山?濡須口,只見附近有山,卻不見有『口』?對此,錐山村傅書記和村幹部都客觀地作了解答。傅是本地的關山傅村人,對這裡一山一水如數家珍。據他介紹,錐山村的土改是在無為搞的。當時,他父親是民兵幹部,鎮壓反革命時,罪犯押到黃龍鄉(無為)公審。1955年農業合作化時,錐山歸屬巢縣。七寶山煙霞寺,聽村上老人講,原來的廟很大,九十九間屋。抗戰時,為防日寇佔為據點,被新四軍七師所部派兵拆了。
塔門門楣上的勒石被鑿去大半
與七寶山相對的錐山,一作龜山,也叫濡須山。名異山同,「三山」歸一。這裡的龜山非巢湖的龜山。相傳,朱元璋起兵反元時,劉伯溫見濡須山是重要隘口,山形似龜,頭朝大江,為防「龜」移「關」廢,穩其龍脈,遂於山頂建錐塔一座,以塔鎮「龜」,以「錐」定山。此塔原為五層,後改建為七層。曾遭兩次雷擊。在1987年(最後一次)的雷擊中,塔頂下的三層被斜劈成半個「膀子」,成了殘塔。
濡須口在史稱濡須山、今稱錐山和七寶山之間。「口」為農田基本建設時所建的欄水壩湮沒。村幹部領我們登上錐山。山不高,海拔約百多米。山腰處原有一塊揹纖石。巢湖來的船行至濡須口,須揹纖才能過「口」。「口」似「瓶頸」,水流急、落差大,異常險惡,屢有船翻。民間有「船過揹纖石,家書報平安」的傳說。
山頂平地,形同龜背,「兩間低矮破舊的房舍,似廟非廟,供著菩薩,住著老尼。」
佇立「龜」首遠眺含山,「東關」雄踞;回望居巢,「西關」龍蟠。釣魚臺與河對岸的林頭鎮亦依稀可見。「龜」的東南側,是上世紀新開的濡須新河;「龜」的西北側,原存的古濡須河道被新築的大壩阻斷。河移關廢,往事越千年。當年,七寶山曹操的立柵,濡須山孫權的立塢,均不復重見。昔日曹軍的放馬灘,如今已是一望無際、菜黃麥綠的農田。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鉦鳴,眼前只有這不息的巢湖水和東流的濡須河,似乎還在詠嘆著魏吳徵戰留下的歷史故事和「草船借箭」等民間傳說。
遠方,左手之山為現在的「東關鎮」,右手當為「七寶」嗎?如果錐山(龜山)與七寶成「關」,哪有這樣大的關?這還能叫關嗎?只有一種可能,就在此山邊上的山。才叫「七寶」,況那遠處之山,也沒名字,只是我們一味的估著。右手邊一條細細的河,才是真正的古「濡須水」,七寶就在這水的上遊不遠處,這是一定的!
龜(錐)山及它上面的錐(龜)山塔
尾聲:關於譚其驤的歷史地圖上「濡須口」的位置需要再說明一下,一條河的河口,至少有兩個水口,即上遊和下遊各一個,「濡須口」是指濡須河的上水口,還是下水口呢?根據歷史上說的,當為上水口,而譚先生卻標為下水口,妥嗎?以供方家評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