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搖起了一串銅鈴,鈴鐺聲配以豆豆低沉的唱腔頓時給這首歌帶來了一絲宗教的神秘和厚重感。
文 | 木垚 編輯 | 沈小山
昨晚,這一季《樂隊的夏天》積分賽落幕,福祿壽排名第八,未能成功晉級,成為待定樂隊中的一支。
這一次,她們終於唱了那首讓人期待已久的代表作《我用什麼把你留住》,雖然票數排名不高,但面對待定這個結果,她們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沒有想到能在這個舞臺上站那麼久,現在心態特別開,因為我們剛剛開始」。
回顧福祿壽的《樂夏》之旅,從初次亮相時《玉珍》的驚豔、到改編《少年》淘汰了熱門樂隊五條人、和李雲迪合作的《沒咯》,再到與大波浪合作的《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每一次舞臺背後似乎都伴隨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有多少讚許就有多少爭議。
而有趣的是,隨著她們的舞臺越來越多,樂迷們對於福祿壽三姐妹的印象正逐漸從舞臺經驗不足的「小白兔」向先鋒電子「哥特風神婆」轉變。
「小學生和老師」比賽
《樂夏》節目組邀請福祿壽時,她們以福祿壽的名義才演出了不過十場,「我們也知道上一季的陣容,都是那種得仰著頭看的樂隊,所以就感覺這咋可能呢?怎麼也輪不上我們。我們也感覺自己和這個節目不太搭,因為《樂夏》在我們的眼中還是一個偏搖滾的節目,我們已有的那幾個曲子裡,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東西。」
當時,福祿壽一度以為是公司老闆想以參加節目這種遙遠的目標督促她們進步,「以為是逗我們玩兒呢。」
如果按照三人正式組在一起的時間算,她們成立還不到兩年。就連福祿壽這個名字也是三人一拍腦門兒即興起出來的,決定叫這個名字以後,她們查了查才知道,原來獵戶星座的腰帶上有三顆排列在一起的星星就叫做「福祿壽」,「我們就覺得好像還挺合適的,也沒有明顯的性別導向。」
當媽媽得知她們這個新的組合名字後,馬上打了一個電話過來,「為什麼要叫三個老頭兒的名字?」
在福祿壽心裡,她們參加《樂夏》這樣的競演節目無異於小學生和老師比賽。
如果你看了今年的草莓音樂節直播,你應該會對福祿壽有印象。
跟其他成立許久參加了無數音樂節的老牌樂隊相比,她們顯得有些緊張和拘謹。登場時豆豆站在麥克風前跟觀眾打招呼,開口那一句由於過度緊張而聲音顫抖的「哈嘍」就已經暴露出一個事實:她們並不是一支舞臺經驗很足的樂隊。
而在節目裡,她們起初也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在一眾穿著新潮而大膽的滾圈老炮兒裡,三個年輕女孩、還是長得很像的三胞胎顯然是個特別的存在。
對於福祿壽而言,在場的大多是樂隊領域的前輩,有的樂隊成立十年,很多還是相識多年的老友,彼此互相打著招呼,即使透過有限的鏡頭也能感覺到她們的些許不安和拘束。
「心裡沒底兒」是福祿壽參加節目最初的感受。不同於組建多年的樂隊有著已經成名的壓力,福祿壽的壓力則來源於缺乏live經驗。
而她們後來得知,節目還會有特寫,這比Livehouse的演出更加放大了細節,「有種考試的感覺,而且同場的樂隊很多都是老哥級別的,是那種望塵莫及的前輩吧,就覺得我何德何能跟人家在一個舞臺上,會有這種感覺,還有很多東西夾雜在一起,就挺有壓力的。」
《玉珍》唱完,福祿壽以223的高票直接晉級。那一刻,她們的反應是——這票數是假的吧?「一開始只知道進了,但是不知道這個分數算高了還是低了,因為我們根本不記得前面的分數,腦子裡沒這概念,進了以後感覺還是挺好的,可以鬆口氣了。」
作為那一場第一支晉級的樂隊,對於她們來說,一切來得有點太過突然。
《玉珍》讓福祿壽一鳴驚人。但隨之而來的,是改編賽後一夜轉變的輿論風向。
這讓我想起採訪時,福祿壽跟我提到的顧慮:節目組曾讓她們選出三首想唱的歌曲,她們給出的是《我用什麼把你留住》《馬》《玉珍》。當時她們的第一順位是《我用什麼把你留住》,最初排練和準備的都是這一首,但導演組卻更傾向《玉珍》,正是因為這首歌背後的故事更動人,「當時我們就考慮到,有一個可能會被誤會的點,因為《玉珍》是跟親情有關的,怕讓人聯想到我們故意去煽情。」
當擔心變為現實,我再跟福祿壽聊起關於選曲的決定時,她們倒是很坦然,「雖然《玉珍》不是我們最初的決定,但也是經過和導演組商量之後一起做的決定。而我們最後覺得也可以唱《玉珍》,是因為感覺在這個節目應該不會走太遠,如果只有一次表演機會的話,把寫給外婆的這首歌唱出來,對於我們自己也是挺完滿的一個心願吧。」
賽博朋克在逃電子菩薩
在福祿壽發布的歌曲評論裡,其中一條高贊評論稱她們為「賽博朋克在逃電子菩薩」。
這個稱號起得很妙,它似乎恰好能夠概括出福祿壽很多音樂作品的典型風格——科幻元素和宗教色彩疊加。
福祿壽曾在微博曬出咪咪用到的各種伴奏工具:果殼鈴、缽、木魚、鑼、銅鼓、銅鈴、雷聲筒……有網友評論這是「大型超度現場」,戲稱這些樂器為「法器」。
這些有趣的伴奏樂器就像一個外殼,築起了她們的神秘底色。
但在這個外殼的包裹下,是福祿壽自己築起的獨特風格。這就好比現在流行一樣東西大家習慣稱之為「xx風」,那麼這種音樂風格就是「福祿壽風」。
有人說,福祿壽的音樂是「先鋒電子樂的外殼下,有關於世界更深刻的思考」,這樣的感覺似乎都能夠在如《蘭若度母》《超度我》等作品中找尋到。
《蘭若度母》的前奏給人一種很宏大的感覺,歌詞更是帶著點佛經的意味,但聽到副歌部分,卻突然加入了很有律動的電子樂,福祿壽就這樣把極富古典韻味同時又極具未來感的元素融入到了這4分鐘裡,活脫脫的「賽博朋克在逃電子菩薩」。
這讓我想起《玉珍》的副歌部分,豆豆搖起了一串銅鈴,鈴鐺聲配以豆豆低沉的唱腔頓時給這首歌帶來了一絲宗教的神秘和厚重感。
小時候,豆豆曾接受過短暫的聲樂訓練,但受訓後的聲音卻是她非常不喜歡的一種聲音,「嘴一定要長這麼大個兒」,說到這裡,豆豆比劃了一個很誇張的開合度,「舌頭要壓低,那樣發出的聲音很亮,但是唱完我就覺得那不是我自個兒,也不符合我們的性格。」
所以當福祿壽把共同創作的第一首歌《我用什麼把你留住》發給媽媽和老師聽的時候,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你唱歌怎麼退步成這個樣子。
實際上,現在的這種唱腔是豆豆自己摸索的。「其實每一首歌在定調的時候,我們都會讓豆豆先說話,看說話的音調在什麼高度,大概的音調就定在這個地方。因為我們想讓我們的歌曲給人一種我在和你說話的感覺,是一個這種頻段的聲音,而不是展示我唱歌有什麼技巧,越接近說話、越自然就是我們想追求的那種狀態。」
冰雪飛的掙扎
在成為福祿壽之前,她們曾經是「冰雪飛」。
有人找到了她們曾經作為「冰雪飛」演出和參加電視節目的資料,發布到網上並質疑她們是否真如自己所說的「舞臺經驗少」。
福祿壽原名為杜冰兒、杜雪兒、杜飛兒,「冰雪飛」實際上是她們在大學時給自己起的組合名字。
冰雪飛的演出經歷大多也在大學時期。那時很多大學都會舉辦一些如校園歌手比賽之類的活動,一些電視節目的導演則會從中選人來參加節目,當時冰雪飛組合的很多演出都是從這些活動中產生的。
但每次表演之後,她們常常感到一種「不習慣」,莫名覺得不對勁,「演完了連看都不願意看見,自己都有點看不上眼,感覺不是我們自己,當時表演的是別人的歌,完全沒有任何自己的東西,就覺得那樣的表演沒有任何意義,我們也挺不喜歡那樣的我們自己的。」
那段時間過後,她們停掉了這樣的演出。但擋在她們面前的卻是一個她們最不願意面對的問題:如果不想分開,三個人在一起又能做些什麼?
她們討論了許久,又掙扎了許久,得出了一個答案——她們三個好像並不能做些什麼,「那會兒畢業了之後就面臨要找工作,別人也會給我們一些質疑,就是人家都找到正經工作了,為什麼你們仨還在這待著呢?導致我們那會兒也很消極。」
最終,她們只能被迫接受分開的結果,分別開始找新的工作。
豆豆去音樂學院當了老師,豎琴專業的捏捏進了樂團,只有咪咪一個人還待在家裡。那段時間過得「像放假過節的感覺」,經常有朋友來做客,大家常常聚會聊天,家裡熱鬧得很。
那時候,咪咪有時會想,「這種日子是不是一直可以這樣下去。」
但突然有一天她發現,這種日子結束了。那些朋友再也不來了,「因為他們都投入到自己的事業中,下一步已經開啟了,大家都往後走了,可我們還停在這兒。這種感受、這種時刻確實是留不住吧。很多東西都是一下子就消失了,但也越是因為它留不住,就越是想讓它永永遠遠都在。」
然後福祿壽寫下了那首著名的《我用什麼把你留住》。
因為享受著它的燦爛
因為忍受著它的腐爛
你說別追啊又依依不捨
所以生命啊它苦澀如歌
她們給自己起好了「福祿壽」這個新名字,並把這首歌上傳到了音樂平臺上。
媽媽聽完後馬上打了電話過來問,「你們為什麼要寫這麼低迷的歌?你們過得有你們的歌裡這麼苦嗎?」
「她會覺得,你們經歷什麼了就寫這個,你們沒經歷什麼呀,但實際上當時我們在那個環境下精神上的大起大落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捏捏說。
時空摺疊
面對福祿壽,網絡上有兩種略顯極端的聲音。既然有喜歡和熱愛,就會有質疑和不解。我記得有一個網友的評論寫道,「有兩個跟自己長得很像的人,還總被分不清,為什麼還都要學音樂?為什麼還要一直黏在一起?難道不應該想跳出來走一條自己的路嗎?」
福祿壽童年時的照片
這個問題曾經也是我很好奇的:從出生到現在,福祿壽三姐妹的生命軌跡極為相似,這樣長時間地跟另外兩個如此相似的人一直待在一起不會膩嗎?
但跟她們交流的過程中我發現,多年的親密無間使她們無法接受長時間的分離,她們反而有著比其他人更為強烈的想在一起的願望。
她們曾經為了「在一起」,憑空想出了很多事,比如寫劇本,比如辦展覽。
捏捏曾詳細地描述過腦海裡那場展覽的主題:關於一個人一生的回顧。
因為沒有錢實現,後來,她們把這些想法投射到了音樂作品中。
而奇妙的是,石璐後來在一次採訪裡提到,聽《玉珍》的現場就像在時空隧道裡進行了一場穿越時空的旅行。
我想,也許在某種意義上,這正是她們的想法通過不同的載體跨越了時間和空間摺疊在了一起吧。
(實習記者謝嬋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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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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