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給大家分享的是滕叢叢導演的處女作——《送我上青雲》。它是首部直面女性慾望的電影,不再遮遮掩掩,大膽、直接。
「一部為數不多的,從女性視角出發的電影」但真正讓它在話題榜中掀起風雨的,是影片對女性性事的描摹方式。在一個鏡頭中,男伴已經睡去,主角盛男(姚晨飾)卻蜷縮著身子,這在以往的國產電影中幾乎是聞所未聞的。
有人肯定電影的先創性意義,認為這是一次對女性需求光明正大的表達;有人則覺得這是對男性的刻意貶低,與片中的女性形象相比,所有的男性形象都是負面、不夠磊落的。
然而就像姚晨自己說的,「這部電影不應歸類為女性電影,也沒有刻意貶低男性,影片探討的不是兩性問題,而是人性。」
「我想和你......」
這是卵巢即將被摘除的盛男,面對喜歡的男人,去爭取生命裡即將消失的歡愉。
「我努力學習努力工作,努力不讓你們失望,我那麼努力,還是要死,我白活了!」
這是三十多歲的盛男,在得不到父母關心、工作被否定,愛情幻滅,健康亮紅燈的人生至暗時刻,對生活發出的拷問。
盛男,成長於獨生子女一代,人如其名,父母對她寄予厚望。她從小凡事都要爭個對錯,就像腳上的耐克鞋一樣,她堅持做正確的事情。
於是她努力學習,一口氣讀到博士;她堅持真相,不向權貴低頭;她潔身自好,卻得了卵巢癌……
「我做錯了什麼,滿大街那麼多雞鳴狗盜,男盜女娼,為什麼是我得癌?」她第一次被生活摁著低了頭,如果沒有這次患病,鋼鐵女俠盛男會跟生活「剛」到底。
切除卵巢腫瘤的手術費用需要三十萬,盛男還差二十七萬,但父親出軌,母親幼稚,家庭給不了她可能的支撐。為了活命,她放下驕傲,接了一份自己以前瞧不上的工作——給一個土大款的爹寫自傳。
俗話說,上帝關了關了一扇門也為你開了一扇窗。因為這次生病,盛男與隔閡頗深的家庭達成和解,與自己達成了和解。
與家庭和解
年輕時的梁美枝聽瓷器開片的聲音,入了迷,褲腿燒著竟不知。一旁的廠長看著又美又傻的梁美枝,竟也入了迷。兩個月後,他們結了婚,之後十九歲的梁美枝生下盛男,從此就再沒離開過家。
梁美枝是個精緻的「老少女」,人到中年,最值得稱道的仍是年輕時被一大堆男人追。
她習慣依賴男人,當身邊沒男人時,她依賴女兒。每次上山,她都是悠哉悠哉兩手空空,一會要跟樹合影,一會又在後面放空自己,全然不顧前面獨攬行李、氣喘籲籲的盛男。
盛男的父親每天忙著賺錢,看到女兒臉上的傷疤,一句關心沒有,只有淡淡一句:贏了就好。唯有贏了,盛男才會得到父親的肯定,她那爭強好勝的性格正是被父親馴養出來的。
這樣的家庭給不了盛男什麼溫暖,在她最需要支撐的時候,也沒有向父母吐露自己的病情,她怕像小時候那樣被他們嫌棄,唯有自己默默消化。
湖邊燒烤,母女倆也終於把問題攤開來講。梁美枝十九歲生了女兒,十九歲的她還是個孩子,在本該是一個探索世界、自我成長的年紀,選擇歸隱家庭。她也是第一次做人、做妻子、做媽媽,她不知道這樣給自己給家人帶來什麼影響。看著李老雖對兒子滿臉嫌棄,卻希望通過寫自傳,讓兒子高興並給他留下些有價值的東西。盛男終於明白:天下沒有不愛子女的父母,他們的表達方式雖淡漠了點,但愛一直都在。
與生活和解
盛男是一位記者,她嫉惡如仇,她眼裡的人與事只有黑白、好壞兩面。如此簡單的是非觀,都是因為沒有真正認識、理解生活的複雜性,直到遇見她所以為的「愛」。
劉光明是符合她期待的一個人,看起來一點不媚俗,在船上跟盛男聊的話題是天上的雲,連本片的名字也出自他口,「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這個人的出現像是在盛男灰濛濛的世界投下了一束光,盛男得以喘息,也找到了後路。
正因如此,在土豪企業家李平的羞辱下,她可以硬氣的反擊,不掙這一筆錢。因為她尋找到了這個人,這個人能帶給她一場叛逃。
影片中一共有三個關於「性」的片段,第一段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產生。
在與土豪企業家談崩之後,盛男轉身就走,她回到了酒店,破天荒的給自己塗了口紅。
要知道,盛男與母親的關係很糟,她不認同母親身上所有的女性特徵,她將母親所擅長的化妝和撒嬌等同於「取悅男人」。
這是一次對女性氣質的妥協,盛男可以不要手術費,但她要為自己短暫的生命畫個完美的句號,此時劉光明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在圖書館裡,盛男選擇直白而真誠的表達:「帶我走吧。」
盛男眼含淚光,這場對於她來說是救贖的性事,卻嚇到了劉光明。猶豫之間,他看到了凳子上的血跡,對盛男說:「你來例假了」。然而這不是例假,是因為生病卵巢出血,在盛男去衛生間處理的時候,劉光明逃走了。
被劉光明拒絕後,第二次顯得來勢洶洶。
盛男慌了,不僅僅是受傷,更像是賴以呼吸的氧氣被全部抽走。人在急躁的狀態下,什麼理想標準都不重要了,於是她慌不擇路,賭著氣,找到了四毛。
但四毛拒絕了她,理由是:一旦你體會了我這麼高質量的,手術後就再也沒有了,會更加痛苦。
第三次爭議最大,但也最有摧枯拉朽的力量。
它是意外發生的。四毛患有色盲症,每套西服上面都細緻地貼好了顏色標籤,盛男將其西服掉了包。但沒想到土豪李平的父親突然死了,四毛穿著粉紅色西服出現在老李的葬禮上,將李平激怒,眼前通往成功的路被堵死。
四毛怒不可遏來找盛男,成了這場開端。
它始於慌亂,一切都是失控的。拉扯當中,盛男被四毛按在床上,時間突然靜止,他們看著對方的眼睛,彼此一地雞毛的人生無所遁形,於是它還是自然發生了,帶著互相憐憫和逃離混亂的意味。
可事情沒有這樣輕易結束,四毛已經開始做飄飄然的輕柔美夢,盛男卻沒有。
兩個人背對背,也是對他們並沒有「靈肉合一」的暗示。四毛夢醒後覺得二人可以試著在一起,但看清楚盛男背對著自己是在做什麼之後,他又躺了回去。這時夢才是真醒了。
影片的後半段,盛男還在被生活「虐」,白月光變灰月光,敬仰的李老離世,還被迫與四毛髮生關係,在被逼到絕境時,她卻意外地自我完成到達高潮,繞了一大圈,唯有自己可以取悅自己。她恨這樣的生活,但也因這一點點甜,滋生出對生活的無限依戀。
所以,盛男是可以遇見青雲的人,她敢於直面生活的困苦,選擇在撕裂中前進,而劉光明只會怯懦地逃避,註定只能在角落裡碎碎念。
眾生皆苦,各有各的不易,生活太過強大,我們都不是它的對手,就仿佛某個意外會奪走你的所有甚至生命。與其對抗,不如接受,以寬廣的心胸對生活大笑三聲:哈!哈!哈!像柳絮那樣借風使力,直上青雲。
兩年前,在姚晨參加完訪談節目《十三邀》後,許知遠曾有這樣的感悟,「我覺得有時候人不僅要所謂的牢牢把握住自己的命運,很多時候是要追隨自己的命運,願意接受自己。如果你有足夠的開放性和對自我的誠實,你可以讓你的命運像河流上的浮萍一樣,往前漂,不知道把你帶向何方。」
「姚晨,她會只是個浮萍,儘管在漂浮,但仍有其穩定性,這不就是一個非常的既充滿未知又美好充滿期待的一個人生嗎」。
很奇妙,兩年前的一場訪談就這樣將姚晨和盛男聯繫在了一起。姚晨選這個本子時的理由也同樣簡單,「看了,覺得很喜歡,就投拍了。」不難看出,姚晨和盛男之間有共通的東西:命運的大方向無法定奪,但她們都在隨著命運向前走,同時有自己的堅守。
這或許也是人生的共性,不論是「好風憑藉力」的柳絮還是順水漂行的棺材,都是對人生漂泊本質的註解。
在命運的洪流中我們都算得上是柳絮,儘管隨風飄浮,但我們仍有自己的穩定性。像是導演滕叢叢說的,「我們依然微不足道」,「但我們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