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在線4月22日訊(星辰在線全媒體記者 張妙波)在湖湘的名人世家裡,羅氏家族是其中一個不得不提的顯赫家族。從明朝中葉到上世紀中葉,羅氏家族在湖湘大地綿延輝煌500年,在文化教育方面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從嶽麓書院到洋務運動,從辛亥革命到五四運動,其家族人物,更是與歷史大事件關聯緊密,串起了近代湘人真正風光的百年。
羅宏作為羅氏家族後人,集教授、評論家、作家、電視策劃和知名編劇於一身,這些年來,一直致力於羅氏家族史的研究。他花5年的時間查閱族譜和資料,撥開歷史的迷霧,寫下《湖湘世家 · 鼓磉洲羅氏》。在他這本書裡,你能看到一個家族500年的變遷,也能讀到許多鮮活的湖湘故事。4月22日,在世界讀書日即將來臨之際,星辰在線專訪羅宏,請他聊聊這部新書及其背後的故事。
星辰全媒體記者:羅教授,最近您的新著《湖湘世家:鼓磉洲羅氏》出版了,這本書的歷史跨度達500年以上,既能看到家族的變遷,也與湖湘歷史息息相關。寫這本書,您是怎麼構思的呢?
羅:從家族看湖湘,從家族看中國,這是我寫這部書的構思所在。中國社會是家國結構。家(族)是縮小的國,國是放大的家(族)。家族的故事可以讓我們更直觀更生動地感受到中國社會的特點。尤其是大家族是家族群中的高地,往往和重大歷史事件密切關聯,是我們了解歷史的獨特視角。當然,不是所有大家族的故事都必然和歷史發展脈絡密切關聯。這就要選擇判斷了。就我寫的羅氏家族而言,家族人物和歷史大事件關聯度是很緊密的,也就是說,我的家族先人給我提供了很好的素材。這是我的幸運。
星辰全媒體記者:我注意您寫羅家始祖的湖湘進入就和江西填湖廣的重大移民事件相聯繫起來。把一對普通農民夫妻來到湖南開族創業寫得很宏大,可謂先聲奪人。
羅:這主要是宏大歷史背景造成的。只要你參與到大歷史事件中,普通人也可以顯得很宏大。江西填湖廣的大移民事件決定了今天大部分湖南人都是江西人的後裔,決定了湖湘文化具有贛文化的底色,決定了湖南人的文化素質有了劃時代的升華,近代湖南精英大部分都是江西移民之後,沒有這次大移民,有沒有近代湖湘文化的輝煌都很難說,至少我認為不可能。從哲學上說,就是追問和回答了「我是誰,我從哪裡來」的根脈問題。鼓磉洲羅氏始祖因此就成為重大歷史事件的註腳和答案,平凡人也就具有了不平凡的價值,值得我們去記憶,去述說。有一種歷史叫掀開扉頁,不需要當事人多麼牛。比如鼓磉洲羅氏始祖,功業就是穿著草鞋從江西走到湖南,他就掀開了一個顯赫家族的歷史扉頁,就創造了歷史。
星辰全媒體記者:您特別重視家族人物在歷史中的作用。這是您寫誰不寫誰的標準吧?
羅:是的。如果家族人物對歷史的發展無足輕重,我不會花五年心血去寫這部書的。我寫的這些人物,有些是對社會歷史起了作用,有些是對家族發展起了作用。比如五世祖羅瑤的作用就是奠定了一個望族的基礎。經過一百多年的奮鬥,羅家終於顯耀於湖湘。羅瑤就是一個標誌人物。他是湘中首富,田萬畝,牛千頭,家傭數百人,修湘潭城,一半城牆是他捐修,號稱「瑤半城」。他死後,當年受他接濟的大學士張治把鼓磉洲島買下來安葬他,崇禎皇帝賜「崇義坊」以彰,至今羅瑤墓都是文物保護單位。羅家顯望於湖湘自他始。他的事跡顯示了羅家從土豪之家到書香之家再到官宦之家的軌跡。啟迪我們,財富、文化、權力、聯姻是保持世家顯望不衰的奧妙所在。
星辰全媒體記者:我注意到,您很注意挖掘人物故事給我們後人的啟迪。
羅:這是必須的。我寫先人就是給後人啟迪,不然有什麼意思?記憶先人應該促進後人更好的成長才有意義。我不是為寫家族而寫家族。
星辰全媒體記者:羅典無疑是羅家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他是千年嶽麓書院最傑出的山長之一。今天嶽麓書院都有他的紀念堂,這是其他山長沒有的待遇。嶽麓八景,愛晚亭等嶽麓名勝都是他打造的,今天我們遊覽嶽麓書院,導遊都會給遊人說羅典的傳奇故事。他是嶽麓山長中,民間傳說最多的山長,可見他的湖湘聲望非常高。他的故事給我們怎樣的啟迪?
羅:羅典對家族的意義是把羅家在湖湘的文化地位推到最高點,以後羅家就在羅典達到的文化水平線上延續其家族在湖南的文化地位。羅典是中國傑出的教育家,他和兩位高足袁明耀、歐陽厚鈞開闢了嶽麓書院弟子人才井噴的最輝煌時代。我稱之為羅典書院時代,長達六十餘年,晚清湖湘精英大部分都是羅典書院時代培養出來的,不是羅典一傳弟子就是二傳弟子。這些嶽麓弟子出山後施展才幹,很大程度控制了中國近代史的進程和走向。從教育角度說,這是一個中國教育奇蹟,可能至今都沒有超越。這些嶽麓弟子也大大地抬升了羅典的文化地位,可以說,羅典運氣好,靠弟子的優秀成全了他的歷史地位。當然,這也和國家進入亂世提供了英雄用武的機遇有關,還有羅典的教育思想也不可忽視。探討湖湘文化晚清的輝煌,忽略羅典和嶽麓書院的作用,很可能就會流於表象之談。
星辰全媒體記者:羅汝槐也是羅家的代表性人物,書中對他著墨很多。該怎麼看他?
羅:羅汝槐是羅典的曾孫輩,也是湖湘大儒,主要活動是在鹹同年間。他對家族的貢獻主要是進一步鞏固了由羅典提升起來的家族社會地位。他更深入地進入了當時賀長齡兄弟為核心的湖湘精英圈,與二賀有師生和姻親關係,與曾國藩、左宗棠、郭嵩燾、鄧顯鶴這些一線湖湘英傑關係極為密切。在政治上參與了湘軍的創立,成為曾國藩的重要幕僚。在文化上,他參與了王船山遺著的挖掘整理,主編了《湖南文徵》。這兩件事都是湖湘文化建設重大事件。挖掘整理王船山遺著,是湖南人尋找思想領袖的一次思想求索事件,由於王船山學說有反清成分,湖南人是頂著很大壓力做這件事的。前僕後繼80年,才使清政府承認了王船山的學術思想的正統地位。《湖南文徵》是對湖南地方文獻的一次大整理,保留了許多珍貴的湖南人的文章。今天研究湖湘文化,這部書是必讀的文獻資料典籍。在學派上,他是湘學體系中的考據訓詁派代表人物,填補了湘學體系的弱項。他在湖湘社會是個風雲人物,介入社會生活的層面比羅典更豐富廣泛。因此羅家的社會聲望也就更鞏固了。沒有他的事跡支撐,羅家在羅典之後形成的文化地位就可能往下掉。
星辰全媒體記者:我感覺你寫羅家人物,既關注到他們對家族發展的作用,又關注他們對社會發展的作用。
羅:這是相輔相成的。只有對社會起了重大作用才能給家族的聲望加分。對社會缺乏貢獻就沒有知名度,家族知名度也會受影響。尤其是家國體制的社會。
星辰全媒體記者:這也意味,隨著社會的發展,家族人物的社會作用也會變化。
羅:正是這樣。羅汝槐之後,羅家又出了羅正鈞。他是羅汝槐的堂孫。在羅家子弟中他的官階最高,當過山東提學使,三品銜。他是個很有才華的人物,很受袁世凱器重。袁世凱對他的評價是:「曾、胡之後,再見斯人」,意思是說,他的才華與曾國藩、胡林翼相當。他的故事就體現了羅家子弟的新氣象。光緒年間,他輔佐陳寶箴推動了湖南新政局面 的形成,這是維新改革的社會新變,他是一個溫和的維新派人士。他還作為湖南學務提調,主持了湖南的官派留學生的選派,是湖南留學生新潮的主要啟動者。蔡鍔、陳天華、楊昌濟、範景濂、楊毓麟等等優秀的湖南留學生都是他選派出去的,包括他的弟子陳師曾、陳寅恪也在他影響下從江蘇去日本留學的。此外他還是中國師範教育的開創者,即新學的倡導者之一。這都是開時代先河的新變化和新貢獻。在湖湘文化的貢獻方面,他寫了《船山師友記》,是研究王船山的必讀文獻參考書。他還和老師郭嵩燾,密友趙啟霖等湖湘士子完成了王船山學說的正統化,使清政府同意將王船山配入孔廟,成為中華文化聖人之一。這也是湖湘文化史上的大事件,大貢獻。遺憾的是,他還是沒有走出清朝的體製成為叛逆者,反而成為大清的孤忠之臣,鬱郁故世。他是一個時代新舊之交的過渡性人物,和舊王朝有決裂也有依戀,格外具有悲劇感。
星辰全媒體記者:我相信時代再往前走,羅家就會分化出新時代氣象的羅家子弟。
羅:是的。辛亥革命以後,羅家湧現出了一批新青年。他們在政治上都告別了舊王朝。但是又有保守和激進之分。保守主義的代表就是羅正緯,他是清代最後的舉人,但接受了辛亥革命的理念,參加了五四運動,在民國政壇和文教界很活躍。他是長沙一中的創辦人之一,當過毛澤東的老師,還當過譚延闓的顧問,馮玉祥的顧問,參加過北伐戰爭,任過北洋政府國會議員、國民政府的參議,國史館的編審和顧問,也是一個知名學者。在文化上他偏傳統,和胡適辯論過讀經問題,是民國的重要文化事件。政治上與國民黨政權的關係比較密切,但也有獨立性,沒有加入任何黨派。激進主義的代表就是羅學瓚和羅哲,他們都是中共建黨時期的黨員,毛澤東的親密戰友。羅學瓚還任過中共浙江省委書記,羅哲是毛澤東的第一任秘書。後來都為革命犧牲。成為中共的著名烈士。我這部書裡寫了羅學瓚、羅哲兩位羅家兄弟和毛澤東的親密交往,都是鮮為人知的故事。我寫家族故事,其實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希望能折射出近代中國人的心路歷程,這也是吸引我的一個方面。
《湖湘世家 · 鼓磉洲羅氏》簡介:
古磉洲羅氏是顯望於湖湘五百餘年的名門世家,載於史志記載的名人近百人之多。該家族不僅在湖南近代史而且在中國近代目前均有相當影響與貢獻,由該家族師友,姻親關係更是串聯起了壯觀的湖湘英傑群體。
作者羅宏,以大量珍貴的詩文匯稿、日記信件、族譜方志等歷史文獻為基礎進行了嚴謹考證,在展現了家族的發展脈絡的同時,也展現了波瀾壯闊的500年湖湘史,鮮活的人物,獨特的敘事魅力,使讀者能在愉悅的閱讀中一窺湖湘乃至中國歷史鮮為人知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