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而言,看日劇是一件近乎神聖的事情。
每到新劇更新之日,必須沐浴、更衣,把自己清洗地乾乾淨淨的,才能安然地坐在電腦前,戴上耳機,雙擊滑鼠,享受一天甚至是一周之中最愜意最陶醉的時光。即使那只是短短的不到一小時,仍讓我心馳神往,似乎每天活著的盼頭就是為了那一塊屏幕裡的幾個人,幾個故事。
2009年,在友人的推薦下知道了《深夜食堂》。說的是一位臉上帶著刀疤的老闆在新宿的小巷中開了一家料理店,每天凌晨至次日清晨營業,菜單只有豬排套餐和酒,但老闆會根據客人的需要和現有的食材做出各種美味的料理。人們稱之為深夜食堂。
「你問我有沒有客人?人還真不少呢。」 刀疤老闆略帶驕傲地這麼說著,耳邊還縈繞著那首沙啞男聲帶來的低吟淺唱般的主題曲。
牆上的老掛鍾指向午夜12點,又一個故事開始了。
幾乎在一夜之間,《深夜食堂》走紅。吸引人們的,不僅僅是刀疤老闆做的那些再普通不過卻又格外誘人的食物,還有那些食客們的故事。
把食物和食客的故事串聯起來表現,《深夜食堂》應該不是鼻祖,但論影響力,它實屬首屈一指。就我個人的感受而言,似乎在2009年以前,中國社會完全沒有如今日般瘋狂的「飲食文化」。幾乎就是在一夜之間,愛吃的人、會吃的人、懂吃的人,都變成了有故事的人。人們紛紛在各種場合津津樂道地談論今天吃了什麼,明天還要去吃什麼。出版界迎來了一陣飲食文化的盛宴,暢銷書排行榜上,可以看到各路名家或是名不見經傳的草根談論著關於吃的種種故事。傳媒界更是欣喜若狂,與飲食沾邊的節目層出不窮,面臨死緩的報紙雜誌也開闢美食專欄,專教那些愛吃的人們如何自己動手做可口的食物。而「吃遍哪裡」的誓言,也成為每一個年輕人的夢想。
是的。畢竟,在吃麵前,誰都有發言權,誰都是平等的。
我並不反感這樣的社會風氣,說到底,「民以食為天」這句古老的箴言一直深深埋藏在我們的身體裡。連張愛玲都說,徵服一個男人首先要徵服他的胃。作為一個男人,我當然無話可說。
愛吃是無罪的。
就像,愛一個人也是無罪的一樣。
可是,為什麼每次看到微博上有人發自己吃到某某好菜的照片後,我總會覺得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似的。不,準確地說,最早是興奮,後來是麻木,最後是乾脆忽略,迅速用手指把頁面往上滑,看也不去看。
公眾平臺上以前有人給我留言說,「我看你一定不喜歡吃吧,因為我從來沒看見過你的照片裡有食物,你好像從來沒拍過食物。」
我回答說,「是的,我對吃飯沒有任何要求,管飽就可以了。」
「那你肯定少了很多樂趣。」屏幕上冷冰冰地跳出了這行字。
我沒有再回復。
回到這學期剛開始寫的那篇文,我說我幾年前有個計劃,每天給自己吃的食物拍一張照片,集齊365張,也許會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但是方案最終作罷,原因很簡單,每天吃的東西幾乎都一樣。
後來我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我習慣一個人吃飯,因此吃得也非常簡單,營養充足、膳食搭配合理就好。可諷刺的是,越健康的菜長得越普通,甚至很難看,而越好看的菜則往往華而不實。就像一盤簡單的炒青菜,好不好看更大地取決於裝菜的盤子,而不是菜本身。而那些包裹著濃油赤醬的菜,只不過多虧了不知名的地溝油和各種添加劑的點綴才錦上添花。湘菜中的剁椒魚頭,色澤飽滿,一大盤端上來,撲鼻的香氣,讓人垂涎欲滴,可我卻更愛粵菜中的清蒸鱸魚,不為別的,用辣椒掩蓋食材的不新鮮,僅這一點,清蒸勝出,即使它相比前者而言,賣相是那麼低調。
眼球時代,評價任何東西的前提都是好看,其次才是它內涵的價值。
食物如此,人,亦是如此。
後來,我知道我錯失了很多品嘗食物的樂趣,所以也試著去改變。比如去不同的館子吃飯,儘量都點不同的菜。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嘗試越多,就越懷念自己經常去的那幾家店,似乎只有它們才能讓自己的胃感到熨帖。有時候更像是去見一個老朋友,你來了,吃什麼,老樣子,這邊坐。如此簡單,如此隨意。
再後來,我不再跟自己過不去,也明白人們口中所謂的「樂趣」其實是「新奇」的代名詞,是滿足自己的求知慾和好奇心帶來的樂趣,偶爾也加入一些炫耀的成分。凡此種種,是斷然也吸引不了我的了,那就讓我繼續一個人吃難看的飯吧。
那句名言怎麼說的?兩個人吃的是飯,一個人吃的是飼料。
呵呵。
好像有點道理呢。
長得好看是飯,長得不好看的是飼料,我想說的是這個才對。
好吧,若有可能,我倒也想能夠找到一家像深夜食堂這樣的小店,讓我們這些每天一個人吃飯的傢伙們有一個告別吃飼料的可能。
好了好了,不必多言了,主題曲唱完了,牆上的老掛鍾指向午夜12點,第三季的第一個故事開始了。
【完】
作者:Long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