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釜山行》眼淚不多,只是心裡一直在回想咀嚼關於《白夜行》的一句話「這世上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我想,對於這句話的理解,在我19歲看書的時候,可能遺漏了什麼。
而少有眼淚,並不是因為我鐵石心腸,而是相比《熔爐》、《殺人回憶》等經典韓影,《釜山行》有些張力不夠、煽情來湊的嫌疑,它還不錯,但有前者相襯,它也只能是還不錯。
與其說是在講喪屍,倒不如說只是披著喪屍的外皮從頭到尾設置了一遍人性衝突。
所以韓影從來不需要從好萊塢畢業,它只是借鑑了「喪屍」的形式,而全部內核仍屬於典型韓國敘事。
當然,作為一部商業片,《釜山行》又成功的甩了我國產電影一個大嘴巴,伏筆、爆發、高潮、升華,親情友情愛情羈絆,人性善惡的抗衡與轉變一氣呵成,沒有一個鏡頭被浪費,重要的,演員演技集體在線。
最打動我的場景,是萌胖大叔被咬後,與喪屍抵死相持下喊出他女兒的名字,他為自己即將出生的女兒取的名字。大叔妻子在前部分有說他懶,所以還沒想好女兒的名字,其實他早就想好了吧,他只是不說,一個要為人父男人的小心思。
藏著、掖著、寶貝著,一個小情人般的名字。
如今,這個名字是他唯一能夠留給妻子的遺物,他趕她走,他要她帶著這份希望活下去。他愛她們。
總是被這種堅硬下的柔軟暗自戳中,它不同於那些撕心裂肺的疼,這種疼是在你心尖上插刀片,刀刀不致命,刀刀心成空。
我對懷孕女自帶好感,因為她某些神情太像郝蕾了。
相對於她跟大叔從始至終的美好人設,基金經理男的人物塑造則是在不斷轉變。
以小女孩視角為線索,很容易令觀眾產生錯覺,以為她爸爸是男主。其實在這部劇裡,沒有一個人是英雄式主角,哪個人都無法憑藉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哪個人又都不可或缺。
基金男並非從一開始就選擇幫助他人,而是在懷孕夫妻的一次次影響下,從冷漠自保,到護他人周全。不能說他是主角,但他絕對是這部電影暗含深意的表達物。
他也曾同後來那群人一樣,拒絕過給別人開門,如果沒有大叔夫妻的存在,要麼他和女兒已經死了,要麼他很可能會成為那群人中的一員。
人性中都是有善惡的,而善良,不過是一種選擇。
電影作為文藝作品,想要告訴我們的,也不過是人性是可以變的更好的。
基金男就是這樣一條線。
只是人類已經很古老了,而人本身卻很幼稚。我們似乎並沒有變得更好。
西裝冷血男便一直遵循著「好人未必長壽,壞人遺害千年」的鐵血定律,但最後他那句為自己強行洗白的「我想去找我媽媽」,卻是這部電影最大的bug。
他讓我想到甘肅白銀連環殺人案兇手,在殺人兇手兒子滴水不漏的採訪回答中,他兒子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熟悉嗎?我將他人拒之門外、利用乘務員引走喪屍、對列車長恩將仇報、煽動別人拋棄同胞,我窮兇極惡,可是我也只是想見我媽媽。
我殺害無辜、讓11個家庭活在噩夢、讓他們每天都恨著一個人卻不知道具體去恨誰,可即便我這般可恨卻也有可憐之處,因為我生活貧瘠、考飛行員受挫、年少失意。
不!不是這樣的。
任何理由都不是你們作惡的藉口,作惡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你們自己選擇了惡。根本沒有可憐,都是罪有應得。
別人也有媽媽要奔赴,可他們沒有害人;別人也物質匱乏、精神煎熬,可他們沒有選擇去殺人。
世界上有些惡,不必原諒,不能原諒。
假若寬宥如此輕易,那些原本可以活下來的人,那對相互喜歡、男生還沒來得及告白的棒球情侶,那些天降血災的女孩們,他們的死又有什麼意義?
人性太複雜了,複雜到你可以分得出善惡,卻辨不清對錯。
人性之兇殘很多時候是超出我們接受範圍的,我可以大言善惡,卻不敢輕判對錯,我沒有資格。誰有?上帝嗎?
你說那些把基金男父女、懷孕妻子、棒球男女趕到另一個車廂裡的人是壞人嗎?他們沒有像西裝冷血男故意害別人,他們也只是為了自保。法律裡有量刑,那惡有量度嗎?
我們甚至都不能說他們是錯的。
如果他們有錯,那放進喪屍的奶奶呢?如果不是她愚昧的善,裡面的人可能會活下來的。
她沒有給自己生的機會,同樣也沒有給人性機會。
我並非為那個車廂的人開脫,像珍熙說的,相比喪屍,這廂人更可怕,這些人心更可怕。有一瞬間我覺得,夾在中間兩邊車廂都是喪屍,人是魔鬼,魔鬼是人。
他們知道基金男他們沒被感染嗎?他們當然知道。只是他們選擇了理性無知。
可是,自保有錯嗎?人性固有的傾向,是錯嗎?不是嗎?如果是你呢?
這部影片最後其實可以更挑戰人性底線的,比如那一槍是可以打出去的,但是他沒有。
我在想這大概就是韓國電影跟日本電影的區別,就如同《白夜行》,日版是雪穗她一次都沒有回頭;而韓版她最終還是望了一眼亮司。一個是從絕望裡開出希望的花,一個是山重水複處柳暗花明一束光。
《釜山行》,於攝影畫面方面,軍隊組團喪屍、老奶奶姐姐的笑、火車傾斜喪屍隔窗壓身、鐵軌扇形人梯、基金男跳車的光影,都可圈可點;於主旨方面,政府利用媒體掩蓋真實信息、人性弱點與救贖的展現,真的是,微微一笑很傾城啊。
而太陽、人心於我,從前性子悲觀,只看到太陽刺眼、人心如魔,現在這份悲觀更固執了,反而能從中撕扯出不少善意。倒是能漸漸說服自己,人性沒有多麼偉大,卻也應該沒有那麼不堪吧。
太陽冷暖,不在別處,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