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領域倘若評選最偉大導演,恐怕影迷們唇槍舌戰數日也難有定論。但是倘若談最具爭議、同時也最驚世駭俗的導演,恐怕這個頭銜非庫布裡克莫屬了!
不可否認,在電影界庫布裡克絕對是最爭議性的。一方面他因個人百無禁忌風格跟極強控制欲而飽受指責,另一方面他又因《2001:太空漫遊》《閃靈》《發條橙》中湧動著人類智慧、領先於時代的叩問被封為神明!其中被低估的《發條橙》,則更能代表庫布裡克的「神跡」!
可在電影史上,《發條橙》的地位始終顯眼且窘迫,一方面它鑄就了庫布裡克在電影權威獎項的新高峰,其中影片不僅獲得紐約影評協會年度最佳影片獎、更摘得奧斯卡金像獎五項提名,另一方面它又是電影史最被「嫌棄」作品之一,作為電影史上第一部探討人類精神領域的科幻片,當導演對暴力場景大肆渲染,也註定了影片長時間內的「了無音訊」!
在美國《發條橙》不僅被定為X級(即嚴加限制級),在多場合被限制放映,在英國它更被認定為是幾件謀殺案的「元兇」!甚至英國還給它下了30年禁令,直到2000年才解除!
一部電影,讓西方眾多國家談其色變,同時不惜以政府之名絞殺,《發條橙》到底可怕在哪?其實《發條橙》本改編自安東尼·伯吉斯同名小說,它只是講述了一個少年從無惡不作到經過治療後打不還手的故事,可小說之所以出版時就曾掀起過爭議,主要就在作者對書中主角暴行描寫過於大膽直接!
至於暴力對抗,對此作者均未遮掩,反而是以粗鄙詞彙、糜亂場景大肆闊談,由此也引發了讀者閱讀時的不適!而在1977年有些學生家長更聯名向學校抗議,而在他們抗議之下,該書也一度在學校圖書館消失,由此《發條橙》也成了一部實至名歸的禁書。
可對這樣的禁書,庫布裡克改編時卻更為激進。眾所周知,在電影中庫布裡克對影像的追求、對電影語言的探索永遠是激進大膽、傾於完美、從未妥協,而即便改編這樣一部禁書,庫布裡克依然如故!
或多處的暴虐、或無節制的赤裸,在拍攝《發條橙》時庫布裡克從未想過刪減克制,反而是以更赤裸、更糜亂的場面渲染,而為了烘託人性的罪惡荒涼,庫布裡克在對白上還採取了舞臺劇形式,視聽方面更摻雜了貝多芬《歡樂頌》、羅西尼《威廉退爾》《賊鵲》等恢弘磅礴的古典音樂做背景。
在這種錯位式結合下、在強烈的視聽衝擊中,整部電影給人的觀影體驗絕不亞於任何一部恐怖片!
可是這個聽起來相當怪誕邪典的電影,其實劇情卻相當通俗易懂、更不會讓人乏味。話說在未來社會,有個叫阿歷克斯的青年人,他基本就是個地痞混混,整天跟損友們無惡不作,有時候他們在路上看到流浪漢就暴打一頓,又或者主動挑釁其他流氓打架鬥毆!
甚至他們會經常在酒吧嗑藥,或者看到兩個少女就直接領回家去,至於回去幹什麼不需多說你也懂得。反正總而言之,他們就是什麼刺激就幹什麼!畢竟年紀輕輕,甚至完全不顧及法律!
有次他們甚至飆車後闖入了別人別墅裡面,而當他們戴著面具衝入屋內,不僅將男主人腿打折,甚至還當面羞辱了他的妻子,其惡行可以說是相當令人髮指了!
可俗話說得好惡人自有惡人磨,有次阿歷克斯為確立自己地位犯了眾怒,於是等他們有次潛入富婆「貓夫人」家中時,阿歷克斯不僅失手將「貓夫人」打死,更被手下背叛,就這樣無惡不作的阿歷克斯終於吃了牢飯!可阿歷克斯進了監獄依然不甘心,被判刑十三年的他想著花樣要提前出獄。
這時恰好政府對犯罪青年採取一項實驗性治療。主動參與這項治療的半個月後就可以出獄,阿歷克斯聽說後肯定是自告奮勇參加,可沒想這個實驗治療卻改變了他的命運!
其實治療方式聽起來真的相當簡單!首先醫生只是先給他注射藥物,然後再將阿歷克斯完全固定在椅子上面,後面又再找來阿歷克斯曾經最喜歡的暴力、色情片給他看,聽起來是不是覺得還蠻有趣的?畢竟看片就能減刑!
可實際上在藥物作用下,快感與藥物會讓他變得極度分裂扭曲!於是久而久之看到暴力跟色情片他也會噁心起來,就這樣持續兩周等他出獄後,他已經對暴力跟性慾再提不起任何興趣了。
暴力、兇殺、施虐,多重元素疊加下很多人都誤以為這是邪典片,尤其是庫布裡克極致化影像表達、顫慄式視聽衝擊下,似乎電影圍繞的核心就是以暴制暴!
可實際上庫布裡克才沒有你想的那麼膚淺!作為公認最接近上帝、並超前於時代的導演,庫布裡克基本每部作品都貫傾注著對社會、人性的現實思考。自然被推上神壇的《發條橙》也不例外,電影前半段庫布裡克看似是詮釋暴力的斑斑罪惡,實則是以前半段的「從惡」跟後半段的「從善」作對比,並以此來探討人類自我選擇權的利弊。
在這方面,庫布裡克刻意將對立放置天平兩端,一邊是代表罪惡、淫亂、無可饒恕的流氓,一邊是象徵真善美的治療方案,在這種情況下庫布裡克給觀眾拋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對待臭名昭著的罪犯,社會是否還有必要捍衛他的自由選擇權?
在電影中,治療療法確實讓阿歷克斯從善了,至此他告別了暴力、告別了姦淫,成為了一位遵紀守法的公民,可與此同時,這種善卻也讓他放棄了自我選擇權!
而到了這裡庫布裡克的觀點也越發明顯,在影片中正如庫布裡克借神父之口說的:「善由心生,善良是一種選擇;當人不能選擇的時候,他也不再是人了」。
所以《發條橙》看似講暴力,其實講的則是捍衛社會道德與人權的命題!作為半個世紀前作品,在《發條橙》裡庫布裡克就以對科技對人性的操控充滿憂慮,那就是隨著技術迭代、科技發展,未來的人是否還有權力對善惡做自我選擇?這個關乎人類跟時代發展的議題看似陳舊,實則這種探討放在現在依然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其中楊永信事件就是最好示例,幾年前在大眾民智未開時,家長們將網癮當做疾病,將孩子送往楊永信的臨沂市網絡成癮戒治中心進行電擊治療。
這種情形跟《發條橙》何其相像,半世紀前,庫布裡克在《發條橙》中為自由選擇權做了吶喊,可現在到了二十一世紀,提出「三綱五常」的孔仲尼都死了幾千年,提出「存天理滅人慾」的朱熹也被挫骨揚灰!像楊永信這種假以正義之名剝奪自由選擇權的敗類,卻依然在逍遙法外。
而這在當代也應該被關注、被警醒!因為善惡是非是人之本性,更是一種選擇,而這種選擇對錯的權力只能是我們自己,其他任何人都沒資格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