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歲的金毅是個很傲氣的人,從小到大他都追尋著自己的夢想——成為一個有含金量的編劇,寫一部膾炙人口的好作品,小到街頭巷尾磕著瓜子、穿著兩指涼拖的大媽們都津津樂道地談論著,大到各類公眾號上都能藉此切入討論時下的社會熱門話題。他一直認為生命是有限的,一次性過完就毛也沒有了,而文學作品可以讓他流芳百世,譬如金庸作古了,但他的江湖和大俠們還在,並被好多導演們翻拍再翻拍。
在這個圈子裡發展是沒有邏輯的,一些寫作水準很一般的編劇,會因為一流的導演和一流的演員,把原本不夠飽滿的作品演繹出高度。所以他混得不上不下,確實是做了編劇,可卻是為大牌編劇做代筆。他想:好吧!哪個初出茅廬、不憑藉家世的人不是這樣從底層被壓榨起的呢?他金毅其實是有家世可以依靠的,就憑他老爹金老師從未曾謀面過的二爺那兒繼承了4個億,可他偏不!他的文人臭脾氣不允許他靠這種天上掉下的家底來鋪平事業發展的道路,那樣人生還有什麼可追逐的呢?大部分富二代不都是渾渾噩噩地過著燒鈔票的日子嗎?他還曾信誓旦旦地和金老師說:「四個億而已,等我的作品出名了,我其實可以把四個億的鈔票點燃當煙火燒。」
金老師到底是出生書香世家,繼承了四個億卻還是只會存銀行理財,每一餐照樣吃得很節制養生,穿得還是一貫的知識分子模樣。金毅的爸媽在他18歲時離異了,只因為他媽受不了金老師的傲慢和文人臭毛病,而之所以選擇在他人生觀和世界觀已初步形成的年齡分開,也是為了保護他的成長,從這個角度來說,媽媽確實大氣。爸媽分開後,媽媽沒要父親一分錢,一個人很瀟灑地去週遊世界,用的都是自己存的私房錢,這讓父子倆好長一段時間都覺得這女人不簡單,興許早已暗自忍氣吞聲了多年,神不知鬼不覺為自己的環球之旅留好了後路。
或許就是因為如此,金毅從18歲起看待女性時,就會多了一層戒備心,他認為:一個人永遠都不可能會懂另一個人,如果懂了的話,就不會有老媽那猝不及防的這一手,讓金老師這麼些年來過得如此寡淡無味,甚至在繼承了四個億後也沒有花天酒地、討他幾房小老婆。所以啊,從18歲開始,他不再去談走心的戀愛,逐漸用寫作代替了性慾,以好基友的話來說,就是不食人間煙火、不接地氣。女朋友他是有的,只是可有可無罷了,他只想借著跨國戀掛名一個異地女友,來隱藏自己的不婚主義,好安金老師的心。
「我決定去追回你媽,所以那四個億就成了大問題,你知道的,你媽年輕時看上的就是我那股才氣,和視金錢如無物的傲骨。」某天,金老師突然沒來由地開了這句話。
金毅在伏案寫作,腦子也沒過地就回了:「好啊,追呀!」
金老師繼續說道,「所以我現在是來和你商量的,你這個人,給你四個億,你真的可能把它們兌換成鈔票給點了,我覺得那樣不妥……所以,要麼,你就和你現在這個在日本留學的女友結婚,男人還是得先成家再立業,給你四個億,如果不配置一個可以管得住你的女人,你趁早得飛掉。」
「結婚?我們還早呢,等她學業完成吧。」金毅慣性式地用這套話術來搪塞掉催婚。
「沒事,你不想結婚,我還是要追你媽的。我決定就把那四個億捐給慈善機構了,你看成嗎?」
「好啊,捐呀!」金毅依舊慣性地回答到。從前他就一直拒絕金老師,總說自己不要那個錢。那時他很揚揚得意,拒絕四個億,這事可以吹一輩子牛逼了。
「那好,既然你不肯與女朋友結婚,那我就把這四個億捐咯。」金老師用毛巾擦了把臉,帶著老男人特有的那種處事不驚溫柔地笑了,「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肯定覺得即便你現在拒絕了這筆錢,等我這個老傢伙兩腿一蹬,這筆錢還照樣是你的。你先自由在你所謂的夢想上,然後再自由在這筆錢上,是吧?」
什麼?四個億全部捐掉?他緩過神來,金老師這回認真了?金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知子莫若父,對父親的這一頓說,他沒什麼好辯白的。其實金老師猜到了,他心裡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可是讓他娶高欣回家,他心裡一百個不願意,只因他曾撞見過高欣和一個日本男人接吻,事後他當面質問她的出軌,高欣卻義正言辭地說,我和你談戀愛,也不妨礙和他談戀愛啊!這是什麼鬼邏輯,他腦洞還沒那麼大,接受不了這套論調。打那時起,他就決定一直掛著她,等某天高欣想結婚了再和她攤牌,豈不是很完美的傷害?
「你不能讓我在四個億和高欣之間做選擇,我不想和她結婚是有原因的……她,思想很西化,我還是……挺傳統的。」金毅絕口不提他曾在日本撞到的那一幕,那會讓他像被扒光了一樣沒面子。
「好!要的就是你這話,我和你媽商量後都覺得你不夠喜歡現在這姑娘,正好你媽那兒有認識個不錯的女子,以前當過醫生,現在做培訓講師,文筆也不錯,曾經出版過2部小說,也算配得上你,要認識下嗎?」
敢情捐掉四個億是個幌子,實際上是要他往相親的陷進裡跳?高啊,實在是高。以他金毅閱人無數的經驗可知,通常這種有才氣、且硬體上很好的姑娘,不是胖成個球,就是長相太過抱歉。不然會淪落到來相親?
「好,我去認識一下,你把她微信發給我。」金毅想得很明白,如果喜歡,那就應付著談一陣子戀愛,然後湊合著結婚,目的是為了繼承四個億,他雖沒想好怎麼花,但他不會辜負這筆錢。如果不喜歡這姑娘,那他就勉為其難拯救蒼生自己入地獄娶了吧,做對掛名夫妻。
「你當我不知道你心裡打得什麼算盤嗎?要認識就正式一點,這周六晚上,姑娘一家,和咋們一家一起見面吃個飯。」
啥?六人相親局,這不是相親,這就是簡單粗暴的上門,若是隔在古時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地拍定了。想歸想,可他能拒絕嗎?他只能點頭同意。
周六如期而至,金毅媽媽打扮得很國母風,盤了個端莊的頭,手裡提著個大牌的包,一身黑色大衣,金老師則是一身老克勒的裝束,紳士到了家。據說,這是為了給他抬身價和氣場,營造出一種書香門第、知識分子獨有的書卷氣和體面感。而金毅覺得沒必要那麼隆重,如果單是以物質條件來拼,金老師手裡的四個億足以說明他在相親市場的炙手可熱。所以他依舊打扮得像大男孩的模樣,穿著一身白色的連帽衛衣和牛仔破洞褲,嘴裡含著根棒棒糖就去了。
走進日料包間,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娘了個蛋的!要脫鞋,昨晚通宵寫稿忘記洗腳了,不知道等下會不會有一陣陣味道瀰漫開?坐定後,他發現包間裡的格局特別有意思,媽媽坐他右邊,金老師坐他左邊,他被生生地夾在了中間位置。而自己對面則是相親女,相親女的媽媽對著自己媽媽,對方的爸爸則面對面向著金老師。再仔細一看,對過的姑娘五官疏離,臉上骨感分明,有著清晰的下頜線和天鵝頸,帶著那麼點「冷清小美人」的味道,看著很是內向且沉靜。金毅是個文人,他時常會坐在馬路邊觀察人來人往的行人,從穿著和五官來撰寫每張人臉背後經歷過的故事,此刻他正在腦海裡飛快地勾勒著相親女的故事——她,有點高冷。平日裡沒什麼社交,只是醉心工作,知心朋友有那麼幾個。喜歡穿性冷淡風的簡約服飾,很耐得住寂寞,有潔癖,可能過去沒談過什麼戀愛,相親相了很多回……
他沒注意到兩人的媽媽已經聊得很是投機了,約好了下周末一起去逛商場購物,而對方的爸爸一個勁地和金老師聊股票和保險,金老師哪裡懂這些呢?他只知道存銀行理財和活期存款,還是風險和收益最小的那種,一句話也接不上只有傾聽的份。唯獨他和妹紙兩人尷尬得不知道交流什麼好,他只知道她叫施倚霓,32歲,過去做過婦產科醫生,現在則是在醫療器械公司做醫學培訓講師,從小到大一直品學兼優,這和他不同,他從小就嚴重偏科,偏文科,數學只在高考時及格過。
金毅感到無聊透頂,眼前有個不錯的妞,但爸媽在,他不能泡,還得正襟危坐,被好基友知道後是要笑話死他的。偏他被夾在爸媽中間,要起身逃離下現場散個心都會動靜很大,那就坐著吃東西吧!有趣的是,服務員上刺身拼盤特別慢,他一筷子夾下去時,剛巧碰到了施倚霓的筷子,他只能抽回並點頭示意不好意思,而妹紙的表情卻是淡淡的,只見她微低著頭,修長的睫毛忽閃,竟然沒有害羞——哎!縱使長得清秀可人又如何?缺了點活色生香的味道,他愛不起來。
直到這場六人相親的飯局結束,他和施倚霓始終沒聊上什麼實質性內容,而金爸和施爸已經找到了共同的興趣愛好,那就是象棋,兩人紛紛搶著要買單,而金媽和施媽則成了傾蓋如故、相見恨晚的姐妹淘。所以六人相親就是父母之命是嗎?那他的才華橫溢呢?他家的四個億呢?就統統都沒有機會拿上檯面來顯擺一下了嗎?人生第一次相親,就這麼草草結束了,還來不及說漂亮話拒絕妹紙呢!而對方呢,只是一個勁地低頭玩手機,或許是在和閨蜜們發消息說這男人太傻逼了,弄得全程都冷場。金毅自覺雙方父母都聊得那麼融洽了,那就表示自己不需要再做什麼努力,直接被長輩們把人生大事給提上了日程,他覺得這樣也好,同齡的男人為什麼要討女人歡心呢?還不是因為追逐感。而他就這麼坐享其成直接跳過了最麻煩的追求過程,少投入了那麼多時間和金錢成本,包辦婚姻還真他娘了個蛋的高效!
正在他以為終身大事就這麼敲定時,施媽媽來了一句:「找機會我們再多約幾次飯,像今天這樣多好,兩家人多接觸多交流,孩子們的事不就這麼辦完了嘛!我最喜歡說得上話的親家了。」
誒?這麼尷尬的飯局還要多來幾輪嗎?下一次是不是就直接聊婚宴酒席了?為了繼承四個億,他忍!
這場六人相親飯局,讓金毅吃出了前所未有的自閉,回家後他不想和金老師討論這個話題,只是敷衍著說和施倚霓在微信上聊著,然而他根本懶得翻她的朋友圈。要說唯一讓他還有點小激動的,當屬下周去北京參加作家協會的聚會,雖美其名曰進行文筆上的交流切磋,其實就是一群文人聚一起胡吃海喝,互訴中年不得志。
要相逢的人總會相逢,比如金毅和施倚霓,之前是蓄意,現在是無意。就在飛北京的航班上,金毅遇到了施倚霓。兩人坐位緊挨著,讓他懷疑是否是金老師透露了他的行蹤,對方就此跟蹤過來的。
「這麼巧啊,我還以為你特地尾隨我去北京的呢!」姑娘見面後的第一句話打破了僵局,「不過應該也不至於,我是臨時改籤的航班,我爸媽都不知道,除非你在航空公司有臥底。」
這句話可把金毅給逗笑了,忽然間,他對她有了改觀——這是個不缺幽默感的女人。或許,他該主動點去了解下她,必要時用自己的才華徵服對方。
「我可是出發去拯救文化圈的,看姑娘你這身打扮,像是去拯救北京的醫療事業的。」金毅開啟了他平日裡油嘴滑舌的模式。
「巧了,我也是去支持文化事業的,順便支援下娛樂業,北京一家影視公司買了我小說的版權準備拍成電視劇。」姑娘說這話時帶著股雲淡風輕的味道,金毅終於想起她曾寫過兩部醫療小說。
他突然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眉毛說,「還是你厲害,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過一部屬於自己的作品。」
「那很好啊,你有厚積薄發、大器晚成的資本。」她轉過臉,和他四目相對,微笑著繼續道,「相比之下,我為自己有過一些不成器的作品而感到心酸。」這話說得漂亮,既不會讓人覺得她在炫耀,也不會讓人感到她在假謙虛,金毅開始佩服起她的情商。
兩人聊了些興趣愛好和小日常後,飛機起飛了,施倚霓眯上眼睛靠頭就睡,金毅不時地偷看著她的側顏,他自認審美觀是很傳統的人,喜歡濃眉大眼像景甜那樣的可人兒,而似杜鵑這般的冷感美他一直欣賞不來。可盯著看後,便覺得這姑娘是第二眼美人,甚是耐看。
金毅幻想著,對方從飛機起飛是不是就想借假寐,然後睡著睡著,腦袋便靠上了他的肩頭,那麼無需多言,故事就順其自然地發生了……他陷入了胡思亂想中,笑開了花,直到飛機落地,才發現是自己睡著了,頭靠在了施倚霓的肩膀上,還猥瑣地流了好大一灘口水,這他娘了個蛋的是場事故啊!
擦乾淨了口水,他想到個不錯的接口,「那個……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最近天天熬夜太累了,忙完正事後,我請你吃飯。」
「好啊!那晚點微信上聯繫。」姑娘留下個迷人的笑容,拖起箱子走了。
金毅覺得飛機上的這輪邂逅才是兩人真正的模樣,六人相親的僵局讓他們刻意地都不像原本的自己,雖然自己在妹紙前面囧了一回,「不要在意細節!」他自言自語自我安慰著。金毅不覺得自己流口水的睡相是壞事,分要一點點加上去不是?就像寫偶像劇愛情故事,完美是終止符,靠近完美才是故事發生的意義。
對於一個半生不熟的人來說,有著這樣百轉千回的情緒做底,也不算是乍然相見,所以18小時後,金毅覺得自己喜歡上她這件事並不算是一見鍾情。
北京的夜晚很美。金毅不確定是不是因為施倚霓在自己身邊,但是無所謂,人只有在不快樂時才會去分析引起自己不快樂的原因,在快樂時很少去思索為什麼快樂,只會去享受快樂本身的感覺。人,或許只有到了不會快樂也不會不快樂的時候,才會去懷念這兩種情緒都有的時候——那便是青春吧?!
兩個人面對面坐下用餐,大多數時候都是金毅在說,施倚霓在聽。金毅說自己現在是一個頗為自閉的人,不太容易結交到走心的朋友,不管是交朋友或是交女朋友,都要去了解、要去磨合,這是一件很心累的事。而金媽媽有一項特長,不管是什麼人,她都會費盡心思去觀察對方,所以媽媽介紹的人,他就默認是適合自己的人,這算是現撿了一個便利。
「這麼說,上一回的相親,你並沒有帶著滿心的不情願?」
「確實是挺不情願的!對過的美女好看得不真實,我眼拙,以為是整容臉,不然她為什麼全程不衝我笑呢?連我倆的筷子撞在一起時,她都沒絲毫害羞的模樣。」這話把施倚霓逗笑了。
施倚霓說,「其實我覺得職業編劇與業餘小說家還真是蠻不同的。」
金毅奉承地點點頭,苦笑著說:「是啊,一個是有心栽花花不開,一個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不不,倒不是這樣,很多業餘小說家是一次性燃燒,充其量就是把絢麗的煙花燒兩回吧!比如我現在這樣,已經寫不出任何好的作品了……人會老,愛情會越來越難遇到,就連才華也會很快就凋零。」
「所以,才要珍惜當下。那話怎麼說來著,青春不常在,抓緊談戀愛。」 金毅是個很含蓄的人,即便是調情,他也保留有一絲驕傲,不敢把自己代入感太強。
兩人正聊得溫馨,突然一隻巴掌拍了下來,「好哇!一直不和我提結婚,原來是外面有人了,也不給我個清楚明白的交代,有你這樣做事的嗎?」金毅抬頭看去,嚇得差點摔倒,怎麼高欣會出現在這裡?
邊上的食客們這時自動變成了看客,兩女爭一男的戲碼,很下飯!金毅頓時臉漲得通紅,高欣的即興發作和施倚霓的不以為然都讓他覺得煞是難熬。他只能低著頭很委屈地來一句:「好像上一次你沒有背著我和日本男人談戀愛一樣……我這人就是很傳統,無法接受腳踩兩條船。」
高欣被堵得一句話沒接上來,轉而向金毅邊上的施倚霓說到,「我和你說,有錢的男人不會把你這樣的女人當一回事的,我知道你現在聽不進勸的,如果有一天你突然醒悟過來想和我交流的話,就聯繫我。」語畢,高欣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施倚霓,自己則揚長而去。
施倚霓看了看金毅,又看了看桌上的名片,大方地拿了起來。西冷牛排真的冷了,金毅的心也算是冷掉了。他沒明白,明明在戀愛裡出軌的那個不是他,為什麼此刻會給周遭的人一種渣男的既視感?
施倚霓卻帶著一種看戲的有趣表情,「剛才這姑娘一鬧,至少讓我知道一件事。」
「好吧!我是個渣男。」金毅不想解釋,他覺得說不清了,要說是也算吧,畢竟掛了高欣好多年。
「那到不是,你媽和我說過高欣的事。她不知道我其實心裡有底……不過有點你媽真沒透露給我,就是你原來很有錢啊!」
金毅連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
「男人有錢是一件好事,你沒必要覺得這是不好意思的事。」
「不不,我還真沒錢,那份財產是屬於我爸的。」
「過去有很多有錢人的兒子追過我,但是他們沒有一個能把這項優勢運用好的……高欣的名片我留著你不介意吧?」
金毅說,我坦坦蕩蕩,你隨時都可以和她聊我。
那天晚上,兩個人沒有把剩下的路給走完。被高欣這麼一鬧,金毅心累了,回到酒店已是後半夜,他看著窗外車流不息的北京。想繼承四個億的念頭還在,卻因為心裡多了一個生動的施倚霓,覺得那四個億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數字。打開微信朋友圈,一首詩流淌出了指尖——
心裡釀了些許溫柔
卻寫不出無主的情書
未被喜歡的人讀到的辭藻
縱然美好也是索然無味
曾經的不婚主義
也不過是在用任性與世界對抗較勁
原來也有如此百轉千回的愁緒
為了最美的遇見,變成了款款深情
本是一場蹩腳無聊的蓄意謀劃
卻成了一場有趣浪漫的命中注定
是恨不能匆忙結局再回味一場相逢
是恨不能立刻醉倒在你的掌心
金毅覺得這首詩還缺一個收尾,他暫時想不出,先發送了出去。幾乎就在半分鐘內,施倚霓給他點了一個贊。
金毅立馬給她去了條消息:還沒睡嗎?
施倚霓:是啊,睡不著,可能讀了某人寫的字句提神了吧
金毅:哪個人寫的啊?這句子肯定有毒
施倚霓:你呢?怎麼也還不睡?
金毅:我寫了一個東西,卻不知如何收尾。
施倚霓:哦,原來是找我來聊天尋靈感啊?
金毅:也不全是,其實我寫的東西與你有關
施倚霓:哦?原來是我把你的靈感給掐斷了啊
金毅此時突然如有神助地說了一句:因為你不在,於是覺得一個字也寫不出了。
施倚霓回復了一個蜜桃貓捂嘴大笑的表情,緊跟一句:要不我們去看升旗?
金毅:WOW~這個好新鮮,那一會兒天安門廣場見。
約一小時後,金毅與施倚霓在等待看升旗的方塊陣容中排著隊。他們沒有約定很精確的地標,卻也在一片灰濛濛的人山人海中找到了對方。施倚霓能一眼看到金毅,很神奇,而金毅一眼就看到施倚霓,卻很正常——只因她穿了件紅色的長大衣,遠遠望去還以為是裹著紅旗,有點……鄭重其事!施倚霓解釋說,上次來看升旗儀式時許了個願,所以這回來還願。
「升旗也可以許願?」
「反正我實現了!」
「什麼願望?現在能說說嗎?」
「我當時希望自己寫的書能在網絡上紅起來,我不想在當醫生了,這個工作太累太辛苦……結果呢,我的書點擊量很高,紅了,現在我江郎才盡了,過氣了,繼續安安心心上班也很好。」
金毅有點尷尬,「不好意思,我不該提起這個話題。」
「沒有呢,一開始確實有點難過,後來發現也是一件好事,畢竟我是學醫的。」
談話戛然而止,嘹亮的國歌聲響徹耳畔,兩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板,我們這代人很幸福,生在和平年代,還有多餘的心思讓自己過得矯情,可當聽到國歌聲,那種壯闊激昂的情愫會破空而來。縱使此刻心裡懷揣著小小的兒女情長,也都被擱置在了心房的一角。
是突然 在這一刻就想看見你的千嬌百媚
是突然 在這一生就想領略你的風情萬種
之前一直算計著要把她娶到手順利繼承四個億,現在覺得是自己被緣分算計了。他把整首完整的詩發給了施倚霓,兩人有說有笑地坐在小區門口吃著熱騰騰的早餐。
「別人送過我名牌首飾、送過我名牌包,也有一些人給我寫過情書,但這首詩,寫的真的挺好的。」
「你這樣讚美我,我有點吃不消。」金毅有點不好意思地撓著頭。
施倚霓笑了,「那你想多了吧!我其實是在讚美我自己,沒有我,你能寫出完整的詩嗎?」
金毅覺得,她實在是——太可愛了!
吃完早餐,金毅準備買單,摸了下口袋,額!錢包沒帶。施倚霓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一分錢沒帶。就在金毅問能否手機支付時,施倚霓壞笑地眨了個眼,「要不,我們逃一個?」
金毅還沒反應過來,施倚霓已起身躥出了好遠,於是他只能紅著臉跟在她身後跑起來,老闆在下一刻就發現了,拿著大勺在後面一路狂追。金毅與施倚霓一口氣跑了好幾條街,胖老闆的呼叫聲漸漸沒了,兩人才停下來大口喘氣。
施倚霓臉上紅彤彤的,「刺激嗎?」
「真他娘了個蛋的刺激,像是在逃婚!」頓了頓說,「只是吃霸王餐有點那個什麼。」
「好了啦!我在桌上留了40元。」
「啥?那你還慫恿我跑,一口老血都要吐到廣安門了好麼!」金毅從小到大,1000米跑就沒及格過,他很驚訝於今早跑過的這段路程,雖然嘴裡有股子血氣翻湧的鐵鏽味。
這次北京之行,金毅領略了施倚霓的有趣、懂事、感性、調皮……和許多說不明道不清的特質。
回上海後,兩家人再次約了六人的相親飯局。
雖然還是前一次的坐位方式,爸爸面對爸爸,媽媽面對媽媽,金毅面對施倚霓。但與前一次又有那麼點不同,這一會,金毅和施倚霓兩人的腳在桌下互動著,儘管臺上維持著一本正經的人模狗樣。
上周六,我和一個多年未見的妹紙吃了一頓飯,和她聊起過「六人相親」的尷尬模式。就在回家路上,腦子裡突然蹦出了這篇短故事的靈感。可寫的時候一直在糾結,到底要不要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呢?不能太便宜了這個一事無成的臭小子吧!
算了,算了,給他個接近完美的結局吧!反正我寫的是短篇,我只負責在結尾處留下個懸念,究竟是否在一起或是之後沒在一起,有沒有繼承那四個億或是敗光那四個億,我一概不負責。相親能遇到這樣的緣分,我覺得算對得起他們了。
其實相親這個詞,若翻譯成英文,marriage interview,可不就約等於interview麼?面試大家都經歷過,所以相親也差不多如此,大家都會問彼此一些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在符合眼緣的基礎上,談得攏就迅速結婚,談不攏就連朋友都不是了。可是,面試我們也可能會錯過一些很不錯的候選人,更何況是相親呢?
這個短篇想表達的含義很簡單粗暴,無非就是兩個人在相親飯局上都拘束不自然,在私下裡偶遇後反而擦出了火花。也許我們所謂的「Feel」就是一種相處上的舒服和輕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