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傷心的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將會有一個答案,
順其自然.
很純潔,很殘忍
夕陽下,賈宏聲張開自由的雙臂,騎在疾馳的自行車上逆光滑行.當這段影像再現於電影沙龍的銀幕上,我們看到的是賈宏聲極具偶像氣質的年輕身影,看到的是20年前再也回不去的那個「昨天」。在那個剛剛跨過新世紀的2001年,正值年輕的電影導演張楊和他的中戲學弟——同樣正值年輕的演員賈宏聲,聯手完成了一部野心勃勃的「偽記錄」故事片《昨天》。首先聲明一下,「偽紀錄片」是一個學術概念,並不含有褒貶。特指以純粹紀錄片手法所呈現出的非紀實影片。如比利時電影《人咬狗》(1992)、美國電影《女巫布萊爾》(1999)等等。至於影片內容是否完全忠實現實,完全由導演決定。這部影片中的「角色」由賈宏聲及其全家本色出演,甚至包括張楊在內的主創人員也偶爾亮相。儘管情節是通過表演的再次重現,但其極力靠近真實的堅定態度已經清晰可見。
如果說呈現一段往昔的輝煌,也許大多數人會樂此不疲。但若揭開一段痛苦、甚至不堪的往事,恐怕需要不小的勇氣。而《昨天》「直面慘澹的人生,正視淋漓的鮮血」的坦誠態度,和義無反顧的自我剖析,發自內心的裸裎相見,成就了中國影壇上這部「最勇敢的作品」。賈宏聲床頭的牆壁上掛著約翰·列儂的畫像,門上貼著《計程車司機》的羅伯特·德-尼羅。然後他扎著頭巾一襲黑袍悠悠走出來,充滿敵意地注視著從東北四平遠道趕來的父母,「死磕」拉開序幕。在他眼裡,滿口俚語、使用肥皂、循規蹈矩的父母與他的內心格格不入;好友朱洪茂小心翼翼的切菜做飯過日子,也像個蠢貨一樣,令人難以容忍。非但這樣,整個世界都如此。高架橋下那些庸庸碌碌、面目不清的人群,一成不變的就像棋子,「走著別人劃的印」,他們把這個世界變成一潭死水,他們是一切偽善的始作俑者。當這一切點燃了賈宏聲內心的憤怒,他終於在陽光下破口大罵:傻逼!
七年前,姜文的處女作裡也有人這樣罵過,出自一個傻子之口。能和這個社會集體作對的人非瘋即傻,他們不自量力。賈宏聲是一個孤獨的戰士,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毒。他鬥不過我們,我們有最鋒利的武器——我們會認定他是病人!我們有最具說服力的鐵證——他九年後死於自戕!寒冬蕭瑟,寶雞下起第一場雪。專業從事電影研究、更是資深影迷的孫希娟老師帶著20年前的電影《昨天》,和好友畫家高小雅、主播宋揚,在第104期電影沙龍裡打開了這部充滿爭議的作品。
所有傷心的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將會有一個答案,順其自然;
即使他們將要分離,
借著半個世紀前約翰·列儂的歌聲,賈宏聲打開心扉。
當這理想的光芒透過20年前的影像照射過來,我們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溫度,因為這是列儂和賈宏聲的太陽,而不是我們的。儘管張楊和賈宏聲在影片中坦誠相見,他們的表達依然先鋒,依然和這個社會存在著巨大的鴻溝。因為我們在這些年來始終庸庸碌碌、面目不清的行走在人群中,所以《昨天》註定只能是一部針對小眾的影片。
他很認真地質詢父親,我們會不會有什麼其他血統?病態的憶想背後存在著巨大的憂傷,他希望在血統上向那個精神的父親靠近,而不是眼前這位靠虛假表演、所謂「清清白白」的老人;他希望自己生在倫敦,和那四個英朗帥氣的利物浦男孩並肩歌唱,用激情改變這個世界的庸碌,「Stand by me」或「Give Peace a Chance」。
一個人的藝術水平可以是修煉的,但一個人的藝術氣質是天生的。他的理想主義和現實格格不入,他最清楚要往哪裡去。他一面在理想的世界裡燃燒,一面在現實的世界裡死磕。他在我們的眼中是一個病人、一齣悲劇,我們在他的眼裡庸庸碌碌、面目不清。
影片完成的九年之後,賈宏聲用一次致命的飛翔,終於完整表達了自己的不妥協。在那一刻,他為影片的結尾血恥。面對《昨天》,幾十年前的熱血又重新湧動起來。他愛父母,卻痛恨父母身上承載的保守與偽善。這個表面上欣欣向榮男耕女織的世界,背地裡隨時準備用一根繩子把他綁在床上,逼迫他打針吃藥。那些表面上平靜祥和人畜無害的病友,會在夜深人靜時把他的蘋果全部偷走,然後在光天化日下若無其事。我們也都相信這個世界美好,每個人相敬如賓。但它的另一面往往暗藏機鋒,如卡夫卡所言像「隨時準備跘人一跤的繩索」。世界終於周而復始的運轉,而賈宏聲已經離開十年了。這十年裡我們沒有變化,而他得到永生。
賈宏聲的堅持和這個世界的庸碌不可調和,必須有一個離開。如果他知道有人今天在紀念他生命定格的43歲,知道有人為他的痛苦掙扎流下淚水,他或許尚有一絲欣慰。幸好《昨天》以經典的方式沉澱於電影史,幸好約翰.列儂在被槍殺後的40年裡,理性而動情的歌聲一再響起。
——這是一部由遊記、影評、樂評、回憶組成的文化隨筆集。書中文字在真誠緬懷與凌厲表達之間遊走,既有對往昔歲月、人間真情的深深感慨,又有對影視音樂細微之處的悉心體悟,還有對當下文化現象種種的思考批評。全書呈現的是一種試圖向真誠表達、獨立思索靠近的努力。寶雞萬邦圖書城(經二路店)、理想國獨立書店、四合院文化沙龍、西府書院均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