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姨是父母家的鄰居,愛哭。
據說,琴姨從小愛哭,長大後愛哭,老了還依舊愛哭。
不過,現在琴姨不哭了,或許是不大聲哭了。因為鄰居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琴姨持續不斷地、聲音宏亮地哭聲了!
昨日回父母家,跟母親閒坐聊天,猛然想起很久沒有聽到琴姨的哭聲了。
琴姨好久沒有哭了?我問。
哭啥?哭給誰看啊?!母親嘆口氣說。
想哭就哭啊,還要有觀眾?我不解地問。
是啊,女人的眼淚只會流給在意自己的人看啊。哭給不相干的人?哭死也沒有人在乎!
我眨巴著眼睛思索了半天,覺得母親的話在理。
母親看我默默無言,便打開話匣子,給我講述了琴姨的故事。
琴姨上世紀三十年代末出生於開封,家境殷實富裕。她是家中的獨生女,從小備受父母寵愛,可以說是蜜罐裡泡大的。稍不如意,淚落如雨,可得到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的百般安撫,一切要求均會得到滿足……
長大成人的琴姨,不能說花容月貌吧,倒也清秀清純、活波可愛。琴姨17歲時,考入鄭州一所職業技術學校。求學期間與同班同學林相知相戀,學習、生活豐富多彩,輕鬆愉快。
從學校畢業後,林由於各方麵條件出眾,被分配到省城大機關工作,而琴姨則被分配到黃河邊一個偏僻的水位站工作。
開始時一對小情人之間鴻雁傳書,傾訴衷腸,情思綿綿。
讓琴姨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那個曾對自己海誓山盟、情深意長的男子,居然在短時間內移情別戀,並在沒有知會自己的情況下,閃電般同另外一個女子結婚了。
這消息就像一個晴天霹靂,瞬間將年僅20歲的琴姨擊倒在地,再也難以爬起身來。
在黃河的濤聲中,在群山的回音中,琴姨撕心裂肺的哭聲就像一把把利劍擊穿烏雲密布的夜空,攪亂這山區空曠寂寥的沉靜……
水位站唯一的同事,是張叔。張叔離異,帶著三歲的兒子沛沛一起生活。
張叔遠遠地看著琴姨,聽著那駭人的哭聲,心裡忐忑不安,焦慮無奈。
白天,張叔將飯菜端到琴姨面前,看著她不言不語。飯菜熱了又涼,涼了又熱。一天無數遍。
夜裡,張叔就坐在琴姨的房間門外,守著,不敢合眼。生怕這痴情的女子有個三長兩短。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近一月之久。就在張叔覺得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事情有了轉機。
琴姨開始進食,還帶著沛沛一起散步、捉螞蚱玩耍了。
一年以後,21歲的琴姨,嫁給了大她8歲的張叔,成了沛沛的後媽。
你知道嗎?你琴姨結婚那天,哭了整整一天一夜。你張叔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地陪她坐著,間或嘆口氣。母親說著,也嘆了口氣。
後來呢?我問。
後來,他們一起生活了一輩子,生兒育女,就像普通的夫妻一樣啊。只是你琴姨依然愛哭,而且哭起來沒完沒了。有一年春節,不知道為了什麼事,你琴姨整整哭了一周。她哭累了睡,睡醒了哭。你張叔依舊是陪著,不說話,偶爾拍下你琴姨的肩膀。
那就是說自從張叔過世後,琴姨就不再哭了?我又問。
四年前你張叔走後,你琴姨哭過一次,很大聲地哭,但持續時間不長。聽人說是林搖著輪椅來看她,她沒開門。林走後,她才哭的。從此後就再也沒有聽見你琴姨大聲哭過。
沒了你張叔的陪伴,你琴姨還能哭給誰看啊?!母親說著,將視線轉向窗外,看著高遠的藍天白雲陷入了沉思……
我呆呆地坐著,腦子裡一幕幕浮現出琴姨的過去,心情澎湃得像開鍋的沸水,久久不能平靜。
別愣著了,做午飯去!母親在我的肩上輕拍了一巴掌,催促我去做飯。
我站起身來,給了母親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
老媽,你使勁打我一巴掌!讓我在你面前哭一場唄!
母親先是一愣,繼而大笑,撂下一句:矯情!推開我轉身回她房間了。
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客廳裡,笑也不是,哭也不能。
你是我親媽嗎?我大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