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夢者:以父之名

2020-12-27 凱特號飛船

以下內容有關鍵情節劇透,介意的請火速離場。

(這部劇裡的閩南語歌真好聽)

Netflix首部自製華語劇集《罪夢者》的觀看過程不是那麼愉悅,角色無時無刻的口吐芬芳,無休止的暴力衝突,猶抱琵琶半遮面式的剪輯,不那麼合理的劇情,都讓我一度看得想砸電腦。好不容易熬到最後一集,劇情翻轉之後才覺得還是有點意思的。但意識到這部劇的後勁十足,又是一天之後的事情了。等把整部劇的畫面在腦中調出來咂摸一遍,解碼其中的暗語,至此才完成整部劇的觀看。

一、俄羅斯套娃式的敘述詭計

反轉又反轉,這部劇裝在臺式黑幫片的套子裡,最後又裝了一個倫理議題的套子,但掰開揉碎卻發現內核是夢境——代表了主角對父親這個角色的追尋和執念。

讓我們先回顧下劇情,第一層敘述,黑幫小混混被支配的悲慘人生。阿全、阿鬼、瀟灑哥、福星被幫派老二萬友青用林家綁架案栽贓坐牢,越獄之後又被迫把十年前的綁架案再來一遍,完成綁架後被割喉。這條線的不合理性不想過多吐槽了,感覺是導演一廂情願地要滿足一個虛無的英雄主義情節。

另一條線,也是相對比較清晰有邏輯的一條線,就是圍繞林家綁架案發展的劇情。十年前,富商林老闆的兒子被綁,老闆讓司機喬裝自己去贖兒子,順便報了警。萬友青團夥識破了掉包計,嫁禍給背鍋四人組,司機被亂槍打死。

十年後,一個叫林季子的人幫助三人越獄,說當年被綁的是他哥,他哥想報復老爸,讓背鍋四人組再綁架一次。但其實林季子就是當年被綁的小孩,司機才是他爸,司機死後,林老闆強佔司機之妻,認林季子做繼子。為了報仇林季子把林家少爺變成對自己言聽計從的情人,還策劃了這次綁架揭露林老闆罪行。這條線的反轉讓人大呼過癮,一掃由第一條線統治的前7集的拖沓氛圍。

這兩條線在最後一集匯合之後讓劇情達到高潮,就當你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最後一幕把所有一切打包成了夢境,原來,這從頭到尾都是阿全做的一個夢——罪夢者,在夢裡犯罪的人是也。

二、莫比烏斯環式的夢與現實

把這一切看成是一場夢之後,一切不合理的邏輯得以自洽了,凡是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用一句這是在做夢就可以帶過了。但我仍然覺得導演在駕馭黑幫這條線的時候是有瑕疵的,可以做得更好。

夢這個元素是我在這部劇裡最喜歡的地方。

「你適合開館子,我適合記帳。」

「你適合生孩子,我適合當爸爸。」

睡著的阿全做了一個夢,夢裡的阿全在電影院醒來,和女友蔣靜芳發生了上述對話。

這個場景在結尾處又出現了一次,阿全同樣在電影院醒來,女友對他說了同樣的話,阿全愣住了,特寫鏡頭裡眼睛裡滿是淚水,半天說不出話來——原來剛剛發生的漫長的悲慘遭遇都是夢。

夢醒了之後阿全靜芳與其他三個夥伴匯合,他們根本不是什麼打打殺殺的幫派混混,而是幾個遊手好閒的青少年,晚上闖進了一戶廢棄的居民樓裡,偶然發現一本相冊,裡面有張結婚照,新郎叫夏世英,新娘……是阿全的媽媽。

再仔細看看新郎的臉,這不是從頭至尾在阿全夢裡層層疊疊出現的他的「獄友」唐三百嗎?

於是,一切形成閉環,結尾變成了開頭。剛剛林季子那一幕還不是最牛逼的反轉,一切都是夢的設定也不是最牛逼的反轉,夢醒了看見自己爸爸的照片,得出爸爸=唐三百的結論才是最牛逼的反轉。

因為有了這個結論,我們接下來的合理猜想可以跟阿全的夢境形成完全對應關係。我的合理猜想是這樣,阿全四人發現了結婚照是故事的起點,在看見未曾謀面的父親相片之後,阿全苦苦思索為什麼他要拋棄他們母子?他給父親找了一個合理解釋:父親入獄了。

在夢裡,他們變成了入獄的黑社會混混,父親成了他的獄友,也有點像人生導師。還記得本劇開頭的第一個場景嗎?和結尾一樣,也是一個主角醒來發現自己在經歷和夢裡一樣情景的場景——監獄警報器想起,唐三百出現。唐三百一出場就死了,阿全靠著回憶和他的對話成功越獄,在以後的多個場景裡,唐三百的形象以幻覺或者夢境的形式反覆出現。

到底是先做了夢,夢醒了發現了父親的照片,還是發現了父親的照片才做了夢?我是傾向於後者的。但其實這就像一個莫比烏斯環,不管哪裡是起點哪裡是終點,都可以自圓其說。

三、對父親的執念

看劇的時候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唐三百和死去的司機的形象會反反覆覆在阿全的夢裡出現。現在有了答案,這就是他做的一個關於父親的夢,夢裡父親這個角色經過阿全加工之後演化成各種形式出現。

唐三百與阿全、司機與林季子、阿全與兒子,這些父子關係都有一個特點,就是父親的缺席,沒有能夠保護兒子。

夢是現實的投射。夢裡,唐三百扮演著引導者一樣的父親形象。不管是在監獄裡,還是在充滿一氧化碳的小川號上,他一直在呼喚阿全,幫助他找到方向。打個岔,這個角色真的是神來之筆,尤其是越獄的橋段,越獄後回家找到軍裝穿上,去照相館拍了個照,淡定地回到監獄,對著找他找得焦頭爛額的監獄長官們敬了個軍禮,竟然有些浪漫。

司機,在阿全的夢裡扮演了拯救兒子而不得的悲情父親形象,司機和林季子,就是阿全幻想的父親角色和阿全自己的對應。父親其實很努力地保護兒子,但是沒有能力,他在心裡想要原諒父親。有一個場景暗示了這組對應關係,阿全騎車騎到一半發現前方是一組鏡子,拳頭揍向前面揍在自己臉上,鏡子裡的自己在玩著魔方。而魔方是林季子的象徵。

阿全和兒子,也是一組救子而不得的父子關係。林老闆則是最糟糕的一個父親形象。

另外,還有一些人物關係也帶著父子關係的意味:阿鬼逼不得已殺黑幫老大,老大抽著煙靜靜地看著阿鬼按下注射器按鈕,輕輕地說了聲,夠了,然後死了。我是覺得這真有些像在弒父。阿全和福星的關係也帶點父子意味,獄中阿全對福星的照顧像兄長也像父親。

四、顏值與演技齊飛

這個劇的瑕疵也是有的。

林家綁架案,四人組背鍋的劇情欠缺合理性,讓人產生了不是這四個人腦子瓦特了就是警方腦子進水的懷疑。雖然後面解釋了他們背鍋的深層原因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是也彌補不了案子本身的情節漏洞。

對萬友青和白蘭這條線著墨太少,顯得他倆智商忽高忽低。按照我的理解,白蘭應該是個城府很深手段很毒的女人,她和瀟灑的感情是驅動她去主導第二次綁架的動力,但是這段感情顯得沒頭沒腦,導演貌似光顧著給範曉萱安排情慾戲了。

用新的綁架案證明自己之前沒有綁架,這個理由的荒謬程度,跟趙本山給範偉賣完拐又賣車的荒謬程度有一拼。反正我如果是角色我是不會買帳的。

再就是無意義的長鏡頭,還有像閩南語MV一樣的劇情,一言不合就開始的無意義的打架,讓這部劇前半部分難以忍受。導演在節奏把握上還是有些欠缺的。當然,閩南語歌曲給這部作品添加了非常獨特的臺灣風味,大部分地方也是切合人物心理的。

瑕不掩瑜。《罪夢者》這部劇貢獻了好幾個演技與顏值齊飛的演員,不禁讓人感嘆,為什麼內地的小鮮肉永遠就只是小鮮肉,只有顏值沒演技?

在這裡一定要提許光漢這個名字。本來這部劇的最大主角是張孝全,張孝全也演繹得非常到位。但是許光漢演的林季子這個角色到最後完全成為全場高光和焦點,頗有些喧賓奪主了。

說完「最後說一次,我叫林季子」這句話之後抽動的嘴角、盯著白蘭仿佛盯著獵物的眼神、還有最後長達多少分鐘的獨白,真是讓人對這個演員刮目相看。之前看《想見你》,我以為他之所以把李子維這個角色詮釋得很好,是因為本色出演。

但是林季子這個角色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一個角色,他也貢獻了非常貼切而細膩的演繹,這才發現這個人是非常有演技的。看許光漢的採訪,說導演陳映蓉找到他,說有個角色你一定要接,你不接一定會後悔。結果小許只猶豫了五分鐘就接了,一直到開拍時才接到劇本,看了劇本想罵髒話。

這是Netflix首部自製華語劇,還是有後勁和水準的,看起來吧!

特別申明:每個人對這部作品可能有不同的解釋,我在這裡的評論完全基於我自己理解的故事版本。

最後的最後,我想說:我十分想見許光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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