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夢者》:羅曼蒂克悲劇史

2020-12-27 迷影咖啡

文&編 | Molly

回顧或虛構一個國家/地區的幫派勢力鬥爭史時,龐大的歷史體系總是放進個人的言語中敘說,以滄海一粟的經驗和眼光參與歷史,情仇愛恨在特定的語境下成為了歷史的觀照,如同《美國往事》之於美利堅,《江南1970》之於韓國,《艋胛》之於中國臺灣。

劇集海報

Netflix原創犯罪劇集《罪夢者》(8集,已完結)則以阿全、瀟灑、阿鬼、福星兄弟四人為言說對象,當千禧年的歷史塵埃在他們身上落定,這一場悲劇往事產自十年前幫派鬥爭的惡果,隨著身不由己的命案被揭開、延續乃至重演,悲劇中的每個人都身陷囹吾。

悲劇,人生的底色 / Tragedy

追溯至遙遠的文明沃土古希臘,悲劇精神自誕生之初就為戲劇家和觀眾所尊崇,西方戲劇史經歷了「悲劇——喜劇——悲喜劇」的嬗變,悲劇以其強大的感召力和啟示性在戲劇中佔領著精神高地。對於缺乏基督教啟示的希臘人來說,生活有其曖昧的、陰沉的一面,他們稱之為命運,這種晦暗的悲劇色彩構成了人生的底色,在《罪夢者》中亦是如此。

瀟灑與阿全

無論將其歸為犯罪片、黑幫片還是推理片,在濃豔哀愁的視聽風格下,我們不難發現其內核中的命運悲劇和俄狄浦斯王的悲劇一樣具有不可抗拒性。悲劇作為一種審美的關切,製作者通過主要的悲劇人物阿全講述了「弒父——復仇」的母題。這是一場身不由己的命案,是一次陷害,猶如俄狄浦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阿全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進入「林家綁票案」的圈套,在自己成為父親的這一天殺死了別人的父親,留下了復仇的種子。

阿全的夢串聯起整個劇集

罪夢者,即夢承載著人意識深處的罪念。阿全的無數次回望和一次預感皆來自夢的警示,夢魘中被殺死的父親時時刻刻帶著血肉模糊的面容地糾纏著他,還差三天就刑滿釋放的老夏心肌梗塞離世。阿全直接或間接、有意或無意地經手了兩條人命,這使他在獄中沉默地接受一切審判,靜靜等待死刑的來臨。

日復一日的獄中活動

在前三集的出場人物中,監獄中的阿全負擔的外在衝突最少,他似乎被鐵牢磋磨成了「肖申克式」的人物,牆外的世界是他所逃避的,牆內的世界才是他該參與的,他雖為自己的審判結果爭取過,但在日復一日的消磨中變得順從接受。

日神精神與酒神精神相結合成對立統一的悲劇精神映照著阿全的靈魂,以尼採所著的《荷馬的競賽》來界定,前荷馬世界由於沒有一種文明的尺度作引導,是一個令人恐懼的、嗜欲毀滅的深淵,那麼阿全在入獄前就是為了欲望(賺錢、投靠幫派)而傾向於「前荷馬世界」。入獄之後,更準確地說是阿全做那些光怪陸離的夢之後,夢作為現實的鏡像,低調地對阿全進行文明的、崇善的、慎獨的引導,阿全在不停的自我押解中轉而傾向了日神精神與酒神精神共同統治下的「荷馬世界」。

瀟灑對阿全「等死」的狀態憤然

阿全成為最矛盾的悲劇角色,這種特質在其身上外化為克制疏離的性格和一次次超現實主義時空中思想上的追索,他既不像瀟灑一樣隨時袒露,也不像福星一樣全然把自己封閉,他放空的意志如同一條游離在生死邊緣的鬼魂,渾渾噩噩卻又清醒度日,叫瀟灑數次恨鐵不成鋼。

父親,浪子的詢喚 / Father

《少年的你》中,為數不多的女性形象站在了主角陳念的對立面,而父親形象的缺席與錯位作為隱性的性別語言藏於校園暴力之下。西方文化血液中流淌著試圖顛覆父權結構的因子,在東方的敘事中,子一代的成長依附在父親的蔭蔽下,直至成為父親。

鄭易,隱形話語中的「父親」

父親的缺席像一個烙印,深深刻在劇中每一個男性角色身上。阿全與母親相依為命,父親的去向不得而知;阿鬼和福星為難兄難弟,其餘家人的描畫則是一片空白;瀟灑被母親拋棄,父親離世。這樣的瘟疫又延續至下一代,阿全在後車廂中殺死了別的孩子的父親,在本該成為父親的這一天失去了當父親的資格。無辜的孩子和他的孩子天佑,同樣遭受了父親的缺席。

「父與子」身份缺失的四兄弟

8集的篇幅,短小精悍,卻猶如一個輪迴,完成了以阿全為本位的「父親——兒子」的復位與置換。進入監獄後,福星失去了兄長的庇護,也意味著失去了「父親」,而阿全則承擔起父兄的角色,在監獄中保護著福星,但這種庇護摻雜著同情與愧疚,並非天然的「父愛」。而遠離了母親,「兒子」的身份也被削弱了;天佑的身邊出現了養父,「父親」的身份也被剝奪了,在父權關係中,阿全無所適從。

於是乎,在結局的時候,阿全向失去父親的小孩懺悔,在已經長大的小孩向眾人報復時又一次從意識深處夢回後車廂,這時死去的父親形象變成了阿全,這也是阿全冥冥之中尋得的解脫,死去的父親借著阿全之口向兒子言說,兒子回憶起當天父親的話語,這才受到感化,終於回到了昔日的「孩子」身份,與福星、天佑一起在沙發上看機器貓。

孩子們找回遺失的童年

經歷短暫的「父親」身份後,阿全在日光全盛的甲板上又見到了老夏,老夏依舊對他進行著召喚。對於老夏身上的父親特質,後來的夢境段落更證實了我的猜測。這段夜遊的經歷帶著魔幻現實主義的色彩,阿全兄弟四人與靜芳回到最美好的時候,偶然進入了老夏的舊宅,並從其中發現了老夏與自己母親的結婚照,這時阿全的父親才真正浮出水面,阿全回歸了「兒子」的身份。

老夏,阿全精神上的父親

老夏的遺言「世界微塵裡,吾寧愛與憎」本意是想在大千世界裡放下愛與恨,可阿全心中有執念,這是無法排遣的,這樣的執念來自「父與子」身份的缺席,當父親和兒子的身份都被滿足時,阿全才真正走出了夢魘,放下執念。

音樂,情緒的傳遞 / Music

就像姜文的電影喜愛用各式各樣的西洋樂來營造夢境質感一樣,《罪夢者》在大量的插敘倒敘手法使用中,選取了多種類的音樂來給觀眾提示劇情變換,進行情緒的傳遞和流散。整部劇集的配樂鋪陳滿滿當當,聲畫並行延展了畫外的時間與空間,表意不同,意境各異。

阿全與靜芳

流氓阿德的閩南歌謠總是出現在阿全和靜芳之間,質樸流暢的旋律與歌詞唱出了阿全對靜芳的虧欠和對往昔的斷念,那是一種悵惘,類似背井離鄉的愁緒,在監獄的日日夜夜裡侵襲、衝撞阿全的身心,在獄友們的合唱中堆積到情感的最高潮。

而為了映襯劇集整體濃稠、濃烈的命運感,搖滾樂被放在了他們進入幫派之後的片段,選樂的節奏緊湊而昂揚,如暴風雨前的雷電,昭示著不平靜的到來。瀟灑與白蘭的糾葛在搖滾樂中展開,兩人情感的相斥與相惜正契合了搖滾樂「搖滾/為愛至死」的精神。

白蘭與瀟灑的名場面

最驚豔的兩段選樂,第一莫過於阿全逃獄後在車上電臺聽到的《似是故人來》,最早誕生於1991年的這首金曲以豐盈的懷舊感將角色和觀眾一起帶回了千禧年之前,在時空上進行了自然的轉接;第二則是阿全追去中式館子找白蘭問話時的打鬥配樂,創作者巧妙且機智地運用了《夜深沉》這樣的曲段,密集的鼓點配合阿全以一敵十的流暢打鬥,在磚紅的牆柱和金黃的門匾的雕梁畫中構建了一個戲曲的舞臺,將這段打戲烘託成了京劇武戲,以此來顯示阿全的孤勇。

一場「鴻門宴」

原創華語劇集以這樣不俗的品質出現在Netflix的平臺上總歸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儘管在解說之外仍有不少可以改進的地方,但《罪夢者》用大膽的勢頭和濃墨重彩的氣勢拋出了一塊跨越大西洋的敲門磚,或許在未來,我們能看到更多的華語劇集出現在Netflix的平臺上。

我們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END

更多精彩,盡在迷影!

相關焦點

  • 《羅曼蒂克消亡史》:民國為什麼會是羅曼蒂克的
    《羅曼蒂克消亡史》無疑是高度文學的。先不說拍得好壞,它的題目就很特別。似乎伴隨著民國的結束,羅曼蒂克也隨之消亡了。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先不說消亡,一個慌亂的問題是,民國為什麼會是羅曼蒂克的?在民國的故事裡,羅曼蒂克是從什麼時候、以何種方式出現的?
  • 《羅曼蒂克消亡史》——民國真的羅曼蒂克嗎?
    與影迷眾口一詞吐槽張藝謀的《長城》不同,《羅曼蒂克消亡史》到底是不向市場低頭的史詩級藝術巨製,還是拿腔作勢過頭的大型「裝X」MV,觀眾評價呈現兩極分化的趨勢。據導演程耳介紹,《羅曼蒂克消亡史》本不叫這個名兒,原來的名字是《舊社會》。不過,對於因敘事模式感到不適的觀眾來說,影片的英文名——The wasted times,可能更合適些。
  • 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
    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也正式進入宣傳倒計時長風破浪劍指12月23日賀歲檔        程耳編劇、導演,葛優、章子怡、淺野忠信、杜淳、鍾欣潼、倪大紅、趙寶剛、袁泉、閆妮、韓庚、霍思燕、杜江、王傳君、呂行、鍾漢良、馬曉偉等主演的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繼曝光「槍火無眼,黑幫有道」陸先生小傳之後,片方於今日發布「浮世」版海報,人物群像成雙登場,浮生若夢終會醒,世事如棋黑白爭。
  • 羅曼蒂克消亡史 一個女人的成長史
    《羅曼蒂克消亡史》講述了一段「上海灘黑幫傳奇」故事。《羅曼蒂克消亡史》有兩個女演員的戲特別值得關注,一個就是章子怡。章子怡上一部作品《一代宗師》拿獎無數,《羅曼蒂克消亡史》可是說是章子怡結婚生子復出後第一部大戲,質量如何自然大家都想一探究竟。
  • 影片維修室——《羅曼蒂克消亡史》
    大家好,今天給帶大家來看的片子叫做《羅曼蒂克消亡史》這個片子大家褒貶不一,我在看完之後,覺得有些部分的處理其實是有問題的,那這種問題的出現其實咱們是可以在剪輯上進行規避的 這個片子有的同學看完可能反應沒太看懂,因為這個片子無論是人物,還是敘事的結構上,其實並非以常規的形式來處理,講述了多組人物
  • 《羅曼蒂克消亡史》:主要看氣質
    以上一二百字並非《羅曼蒂克消亡史》的故事簡介,很多支線故事還顧不上說。導演程耳的野心絕非在於講一個上海灘大佬的故事,他想講的是那一代人的命運。很多人都看得出,電影裡的人物都有現實對照,陸先生是杜月笙,二哥是張嘯林,吳小姐是影星蝴蝶,戴先生就是戴笠。而那些虛構的日本人、小六、車夫、王媽也各有前史,但在劇中也都是極為克制的蜻蜓點水式的呈現。
  • 《羅曼蒂克消亡史》為什麼成不了經典?
    試圖在兩小時的片長裡,以充滿著暴力、荒誕、浮華與殘酷的羅曼蒂克幻夢,用百態眾生相的方式來展現時代的荼蘼效應。風格成為《羅曼蒂克消亡史》最大的特色,各個方面都在促成這種風格。華麗考究的畫面、演員克制含蓄的表演,拼圖式非線性敘事,暴力美學加上迷影情節等,「最電影化」的諸種元素在《羅曼蒂克消亡史》裡都幾乎做到了極致,一系列加持使得它成為辨識度極高的一部作品。
  • 《羅曼蒂克消亡史》燃爆寧波 電影
    有觀眾看完本片後這樣評價《羅曼蒂克消亡史》,「表面雲淡風輕,背後風起雲湧」——而這正是一部年度佳作見功力見氣勢的最好證明。寧波觀眾用家鄉話評價它:《羅曼蒂克消亡史》「交關贊」有影評人這樣評價《羅曼蒂克消亡史》:「整部電影在黑色的基調下
  • 任性的程耳與隨性的《羅曼蒂克消亡史》
    今天,就先講講第一句對應的那部,那就是:《羅曼蒂克消亡史》這部電影,屬于越看越有味道的片子,因為做觀影團的原因,我連刷了三遍,而且,每一遍都更有收穫。你會發現導演藏在其中很多有趣的小細節,那些對白,那些暗示,都是有意設置的。慢慢品,才會更有味道。實際上,《羅曼蒂克消亡史》並不算非常主流的商業片。從類型上,你很難對本片做很簡單的分類,算黑幫?
  • 歷史掌故中的《羅曼蒂克消亡史》
    這是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的臺詞,一語成讖,上映後遭遇兩重口碑夾擊。捧者贊為年度第一國產片,損者指摘導演過於炫技、時間線混亂。同濟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湯惟傑看過兩遍電影後表示:「我敢相信,普通觀眾一開始是接受不了這部片的,在敘述時間線上導演玩了個花招。」
  • 《羅曼蒂克消亡史》:演技全在線的大咖講得一手好故事!
    《羅曼蒂克消亡史》是上海話電影,當閆妮飾演的王媽姿態雍容、甚是討喜的站在老爺們的餐桌旁向大家引薦車夫杜淳時,那一口道地溫婉的上海話,令小情侶情不自禁的也用上海話評價了幾句,嘻嘻~壹姐聽懂了幾句捏!再來說說車夫杜淳。
  • 《羅曼蒂克消亡史》:周而復始,情慾食慾
    在今年看了《路邊野餐》、《長江圖》這樣的華語片之後,再看《羅曼蒂克消亡史》會覺得,它的那些隱藏線索會容易解開得多。那些看完後覺得意猶未盡的細節,半夜到家想想,互相串聯起時的感覺,像被點了穴。實在喜歡,是那種,一口氣喘不過來的盪氣迴腸。一部商業大片能這樣隱晦而克制地去玩也是有些任性,卻也更加難能可貴。終究,它對得起「史」字。
  • 《羅曼蒂克消亡史》觀後
    (警告:以下嚴重劇透)喜歡《羅曼蒂克消亡史》的人不會太多,它本來就不是拍給所有人看的那種電影。
  • 有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到底消亡了什麼?
    《羅曼蒂克消亡史》《羅曼蒂克消亡史》也是一樣,它的編劇、導演、剪輯全都由程耳承擔,所以這部片子極大程度上取決於他個人的趣味和水準。苦瓜君有個習慣,就是不管看什麼從來不會去看簡介,當初知道《羅曼蒂克消亡史》的時候,只是因為裡面有葛優和章子怡和這部片子的票房不是很高,若不是看了電影,根本就不知道這是程耳的片子。
  • 《羅曼蒂克消亡史》:章子怡葛優閆妮鬥戲真是太精彩
    由程耳編劇、導演,葛優、章子怡、淺野忠信、杜淳、鍾欣潼、倪大紅、趙寶剛、袁泉、閆妮、韓庚、霍思燕、杜江、王傳君、呂行、鍾漢良、馬曉偉等主演的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
  • 《羅曼蒂克消亡史》,戰爭爆發前僅存的上海情調
    《羅曼蒂克消亡史》2016年上映,影片的背景是1937年大動蕩前夕,侵華日軍對上海灘風雲顯赫的陸先生的正面施壓,一場暗殺陰謀就此展開,身邊朋友一一慘遭牽連,亂世面前,大佬、小弟、弱女子等往昔人物開始走向不同的命運。
  • 羅曼蒂克消亡史 (2016)
    類型: 劇情 / 動作 / 懸疑製片國家/地區: 中國大陸 / 中國香港語言: 漢語普通話 / 上海話 / 日語 / 英語上映日期: 2016-12-16(中國大陸)片長: 125分鐘又名: 舊社會 / 浮生如夢 / The Wasted Times豆瓣評分7.7羅曼蒂克消亡史的劇情簡介 · · · · · ·
  • 《羅曼蒂克消亡史》:亂世眾生相,浮生千面人
    程耳編劇、導演,葛優、章子怡、淺野忠信、杜淳、鍾欣潼、倪大紅、趙寶剛、袁泉、閆妮、韓庚、霍思燕、杜江、王傳君、呂行、鍾漢良、馬曉偉等主演的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羅曼蒂克消亡史。被浪費的時光。妓女(霍思燕)當鏡頭掃過或美豔或篤定或心傷或風情的她們的臉群像輪轉,定格於褪卻浮華的小六,淡然一笑,羅曼蒂克未亡。歷經萬千磨難,她活著。
  • 豆瓣高分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高清版可以看啦!
    《羅曼蒂克消亡史》是由華誼兄弟、英皇電影聯合出品的懸疑諜戰片,由程耳執導並擔任編劇,葛優、章子怡、淺野忠信、杜淳、鍾欣潼等主演。
  • 程耳:他想送別的美好不僅僅是《羅曼蒂克消亡史》 影評
    不難發現,我們所能看到的三部(《第三個人》《邊境風雲》《羅曼蒂克消亡史》)由程耳指導的長片,無一例外地都呈現出非線性敘事的特點,程耳自己也說,「我在上學的時候拍過一部畢業作品,叫《犯罪分子》。從那時起,我電影的結構就不是按時間敘事的結構。之後我拍《第三個人》,拍《邊境風雲》,包括這次的《羅曼蒂克消亡史》,始終在延續這種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