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四十年的舊案一直成為日本偵探界熱衷探索的話題,這件懸案不僅因為牽扯到八具屍體,三起獨立時間卻又相互關聯的兇案,而且因為與神秘的佔星術相關聯,因此成為媒體爭相報導和群眾們茶餘飯後的熱門。
首先引起世人注意的是一本日記,這本日記屬於一個重組家庭的父親,他詳細記述了企圖殺害並肢解六名女性親人(女兒和侄女)的原因和方法,聲明是依據鍊金術和她們的星座取六具軀體各自代表其本命星座的那一部位來拼出一具完美的人偶,再使用獨特的咒語和儀式令其復活,成為拯救日本的神靈阿索德。
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位潛在的兇手沒能去實施他的計劃就被人殺死在自己家中,這本日記也就是在那時候被發現的,但日記中所述的分屍案卻真的發生了,幾乎與日記中所記載的如出一轍!六具屍體被拋到到日本的不同地方,並有著令人困惑不解的掩埋深度,一切似乎都昭示著兇手在實施神秘的魔法,只是傳言中的阿索德一直沒有獻身。(鍊金術佔星術基本符合,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日本警察和業餘偵探紛紛投入精力去極力偵破此案,卻始終無果,各種各樣的解釋和推測被一一推翻,直到一位天才偵探——佔星師御手洗潔的出現,才令此案真相大白。
這場宏大、神秘甚至詭異的殺人案件恰巧是被一位佔星師破解,這其中是否有什麼玄機?那玄而又玄的佔星術殺人手法是否真是帶有魔法呢?天馬行空的想像和帶有神秘色彩的外衣讓這部作品註定備受矚目。翻開本書的第一章,陌生的佔星術術語和詭異的殺人構想就先聲奪人,刺激著讀者的心理和眼球,本書也就帶有了血腥、殘忍與不可思議甚至有些許驚悚的氛圍。雖說拗口而眾多的人物名字讓人一時混亂,但也不算大的毛病。
從第二章開始恢復正常敘述,從之前「兇手」所寫日記的視角轉入角色常規敘述,一步步開始推理這塵封多年的案件。
本書的核心詭計無疑是出彩的,甚至放在古典推理時期、黃金時代都無可厚非的成為上乘之作,但本書值得詬病的地方也十分明顯和突出。
首先就是過多注水的情節。加入了無關的實地考察取證和京都景色描述以及大段無關人物的介紹,不僅沒對案件的偵破起到推動作用,反倒是衍生出不少虛假線索,而更為過分的是大篇章的內容有了湊字數賺稿費的嫌疑。所以全書倘若刪繁就簡,取其精華,濃縮成三分之一的篇幅,不啻為日本新本格的巔峰之作。
其次,佔星術這一陌生而神秘元素的加入有利有弊。利在成就了本書獨一無二的氛圍和華麗的外表,甚至一度讓我期待有脫離現實的情節發生,也就是最開始提到的那具「阿索德」;但弊端也十分明顯,一方面較強的佔星術專業內容的加入對大部分讀者——尤其是中國讀者——來講並不友好,(還有一個讀起來費力的便是埋屍的地點,以及經緯度的推算那一部分);另一方面作為現實題材的本格作品,佔星術與偵探行業本就是帶有對立性,所以這本書無論是主角是佔星師的人物設定還是故事的結局都顯得有些彆扭。
再次,本書有多處模仿古典偵探時期作品的痕跡,或者說是致敬吧。本案應該屬於較為典型的安樂椅神探模式,即偵探無需四處奔波採集線索——而實際上偵探御手洗實質上也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採集到什麼線索,僅通過已有的線索、資料,憑藉腦子裡的推理就可以猜出真兇。本案是四十年前轟動一時的舊案,相關人證、物證都已經不可能再有進展,得全憑相關報導以及橫空出世的一本警察遺言來推理。而在本書後半部加入的取證,正如前文所述,純屬注水。且暢讀本書後,對於兇手行兇的動機以及偵探發下誓言去破案的動機都顯得牽強附會。
並且當讀者看到書中有兩封「挑戰書」,呼籲讀者參與進來,推測真相的時候,自然會聯想到埃勒裡·奎因的作品。不過與後者將所有線索公開、公平的分享給讀者使用不同的是,島田庄司的線索顯然私藏了不少,但好在,等各位讀到「挑戰書」章節時,除去少部分疑點,還是能夠推測出真兇的。
另外,人物塑造上的不足也值得詬病。全書文學、對白功底不足先擱到一邊,作為島田庄司筆下最為知名的偵探之一御手洗潔的首秀也顯得用力過猛,塑造成一個帶有抑鬱症傾向、狂傲自大的天才偵探,但在本書讀完後再度回憶卻並不能在腦海中構想出他的形象。而石崗、御手洗的組合又何嘗不是福爾摩斯、華生的模仿,更需要指出的是書中借御手洗之口對偵探史上諸多偵探形象進行了嘲諷,這本無可非議,畢竟像是相聲裡的砸掛,不少其他偵探小說中也有類似的描述用以表現書中偵探的與眾不同,同時也算是對前輩的一種致敬。但莫名其妙的地方在於,作者一邊嘲笑福爾摩斯瞟一眼陌生人就能說出對方的生活習慣和工作等的做法荒唐可笑,令一邊御手洗卻能對初次見面的人猜出其出生時間並滿口佔星術語來闡述人生、命運,這就很值得玩味了。
(原創插畫,禁止商用,轉載請註明出處)
最後,回到詭計上。如前文所述,本書三個案件的詭計應該是難、易、最難的等級分布,在日本推理小說領域可謂精彩,尤其是最後的那個詭計在整個推理史上來講也堪稱經典之作,後來被不少作品紛紛模仿,有讀者提到童年神劇《少年包青天》中有一段故事也是借鑑於此,我印象不深了,模糊的記得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但問題出在結合御手洗的終極推論和兇手最後的自白來看,整個行兇過程充滿了疑點和槽點。兇手的種種行為之所以得以實施成了運氣爆棚的表現,甚至有些牽強的作案經過也被作者用「上天眷顧」「惡魔的祝福」之類的理由給蓋過去了。還有兩個我至今想不明白的線索,就是死者的鬍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不算劇透吧)。以及臨近尾聲時,石崗問御手洗那幾個人(為了避免劇透,在這裡省去人名)真與案件無關嗎,御手洗的回答是「這個……說沒關係也沒關係,說有關係也有關係。」這個模稜兩可的答案至全書結束也沒給出解釋,是作者刨了個坑忘了填了?還是我讀的不仔細遺漏了什麼?綜合來講,雖然指摘出《佔星術殺人魔法》諸多存疑的地方,本書也被當時甚至現在的人看作毀譽參半的作品,但客觀來講,島田庄司是日本推理乃至偵探小說領域繞不開的作家,而他的作品中這部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佔星術殺人魔法》又是繞不開的必讀佳作。
本書不僅打破長達四十年的社會派推理小說壟斷的地位,使得本格推理重歸讀者視野,而且開創了新本格之先河,將許多超越現實的元素加入其中卻又最終得以科學的解釋。當然,書中的案件只可能發生在那個技術不發達的年代,時代感也就成了這本書的又一個特色。或許是仍然受到當時整個推理文壇的社會派文風的影響,才有了那諸多冗餘的內容以表達作者更多的想法。
(日本地圖截圖,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也確實,作者不滿足於偵探小說只是智力遊戲的設定,去思考更深更多的內容。比如書中借兇手之口說道「我認為人的生命是沒有價值的東西,它只是寄居在肉體中,死後就離開了。影響人生幸福的只有命運的好壞,以及周遭的人的意志。」(阿索德之聲,P319)
再比如「宇宙在不停地轉動,就好像是一個大鐘的內部。我們居住的星球,只不過是大鐘內部的一個微小齒輪的齒輪罷了,而我們只是齒輪上的細菌。但這些細菌總是為了一些無聊的事情或喜或悲,朝生暮死卻要驚天動地。由於自己的渺小而看不到整個鐘的存在,便自以為不受時間的控制,這實在是太可笑了。」(II繼續推理,三,P190)這段話不由得讓我想起東野圭吾在《嫌疑人X的獻身》裡的一段比喻,將人比作社會的齒輪。
本書的誕生,讓推理小說重新瀰漫著浪漫的氣息,開始產生更開放、更天馬行空的主題,並迎合時代的需求,使得今後的推理小說回歸到重視讀者感官刺激的方向,並且依舊不得不一再強調本書詭計的優秀,所以《佔星術殺人魔法》十分值得閱讀。新本格推理的叫法是指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人們對馳騁偵探小說領域四十年,反映社會矛盾、揭露人性本質的社會派逐漸失去興趣,偵探作家們開始重新注重讀者的感官體驗,在尊重本格推理解謎核心的基礎上,加入了幻想、神秘、超現實直覺等元素的新的推理流派。
出生於1948年的島田庄司成為了這一流派的導師,在他舉起「復興本格」大旗的影響下,京都大學推理社團的諸多學生們開始紛紛響應,創作出一部又一部新本格作品,尤其是這一流派的領袖級人物綾辻行人。他在島田庄司的積極推薦和幫助下,完成了《十角館事件》,正式標誌著新本格推理的確立,1987年也被稱為「新本格元年」。
(島田庄司照片,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之所以將綾辻行人定義為「新本格」的掌門人而非島田庄司,在於二人理念上的不同。島田庄司主張「還原本格」,對原本的推理小說進行「修正」,而綾辻行人則認為應該徹底創作一種新的流派,因此島田庄司只能被認為是導師級人物,而非真正的新本格推理派締造者。
島田庄司本人確實曾做過一段時間的佔星師,所以在他的首部作品中偵探人物的職業也是佔星師,並能夠駕輕就熟地引入諸多佔星術、鍊金術相關內容。
當年,三十三歲的島田庄司用《佔星術殺人魔法》(當時叫《佔星術的magic》)角逐1980年的江戶川亂步獎,惜敗。次年改稿後出版,成為轟動一時、頗受爭議的作品。這本如今讀起來仍覺詭譎的作品在當時簡直就是離經叛道之作,有不少人提出將島田庄司逐出日本推理界,著實令島田庄司承受不少的壓力。不過好在他堅持了下來,並創作出了以御手洗潔系列和吉敷竹史系列兩大類小說,最終成為影響至今的日本推理界大師級人物。只是稍微遺憾的是,他的作品只有一部被拍成影視作品——《北之夕鶴2/3殺人》,並且口碑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