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宰予字子我。利口辯辭。」宰予是《論語》中遭孔子批評最嚴重的弟子。《論語》中涉及宰予的語錄有5條,除《先進》第二章在門生列表中出現,略有褒獎之外,其他幾條全是批評。
孔子之責宰予,辭氣之厲,為孔子待弟子所僅見。蓋宰予是孔門弟子中最具叛逆精神,最具獨到見解,在孔子眼中最不聽話的一個。
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慄。曰使民戰慄。」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八佾》)
魯哀公向宰予諮詢製作土地神主的事。宰予回答說:「夏朝用松木,殷商用柏木,周代用慄木。用慄木的意思是使百姓戰慄。」孔子聽說宰予的回答以後不很滿意,一連用了三個意思基本相近的句子批評宰予失言,他說:「做完的事不用評說,實行的事無法挽回,過去的事不再責備。」
孔子主張仁政,「近悅遠來」;反對殺伐,「齊之以刑」。宰予用「使民戰慄」解釋周代何以用慄,是說到了周的短處,不僅不利於引導人君行仁政,反而會啟其「臨民以懼」之心的不良作用。
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於予與何誅!」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予與改是!」(《公冶長》)
孔子主張人生勤奮,廢寢忘食,而宰予卻白天睡覺。孔子責其「朽木不可雕」,其語甚厲。我們今天看來,孔子似乎有點兒小題大作,失之過苛。蓋孔子之所以如此惱火,雷霆大發,其原因有二。一是宰予不用功,使孔子大失所望;二是宰予言行不一,品質出了問題,最為孔子痛恨。
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雍也》)
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宰予直接對此發出了挑戰。宰予問難孔子:「仁愛的人只告訴他說:『井裡有仁愛』,他會從而下井嗎?」顯然宰予認為,孔子「仁愛」學說,在那樣尚力行詐即將來臨的時代,簡直就是幻想,是根本行不通的。孔子說:「為什麼這樣呢?君子可以不要生命,但是不能陷害他。可以欺騙他,但是不能愚弄他。」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鑽燧改火,期已可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曰:「安。」「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陽貨》)
孔子另一個重要的思想範疇是「禮」,宰予對此也提出了質疑。宰予認為「三年之喪」,時間太長了,一年就可以了。他採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法,您不是主張以禮樂治國嗎?然「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意思是「三年之喪」禮,不利於「禮」「樂」的實施。
聖人因人情而制禮。孔子解釋為什麼要服「三年之喪」。理由有二:一是「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所以要服喪三年,以答哺育之恩;二是「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
孔子問宰予「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宰予斬釘截鐵地說「安」。居喪盡哀而已矣,於是孔子說:「女安則為之。」師徒二人,各言其理,不能相服。這次對話,只好不了了之。其實,宰予的觀點也不無道理。人死不能復生,生者還要繼續生活。親在盡孝,親死節哀,亦無不可。
宰予與孔子的矛盾分歧,蓋因處世哲學不同。孔子主張「已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關注自己,更關注他人;宰予立志成才,比較關注自己的窮通得失。孔子是道德思想家,注重於人情之美善;宰予是實用主義者,著眼於世事之利益。師徒二人,思想不能完全兼容,因而有時形成排斥以至對抗。
這種能夠獨立思考,不唯師命是從,敢於懷疑師說又能直言不諱的人,在孔門弟子中,唯有宰予和子路,而子路略嫌魯莽,率直有餘而智慧不及宰予。宰予是一個既具有批判精神,又具有思想和才幹,也不乏智慧、能言善辯的人。
孔子雖然不很欣賞宰予,但也不否認他的聰明才智,仍然將他列在「言語」科,且排在子貢之前。這充分體現了孔門實事求是的良好學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