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季
我承認,比起愛外婆,我更愛外公。外婆個性太鮮明,外公永遠是憨憨的樣子,只有被外婆欺負的份。外公過世後,我們把全部的愛都給了外婆。
外婆是地主家的孩子,當然那個時代的地主生不逢時,貧農才是有地位的。外婆會一直和我們念叨印尼和臺灣的親戚,給我們看海外親人寄回來的照片,還會和舅爺商量什麼時候去臺灣探親。和舅舅去了一趟北京後更雄赳赳氣昂昂,覺得自己出遠門還是可以的,老當益壯,可回來後上吐下瀉把我們一干人給折騰的,我們憂心忡忡,覺得外婆離願望更遠了一步了。
外婆廚藝還是不錯的。老媽卻沒有繼承這麼高超的廚藝,所以我們對老媽拾掇的飯菜期望值都很低。媽媽的味道卻完全沒有自知之明,全然不知道自己煮得有多渣。那些地道的古早味閩南傳統美食,在外婆的手裡都發揚光大了:釀葡萄酒、做春卷、包粽子、手工風腸……幹勁十足!
外婆人緣非常好,無論是誰來,都要拿出十二分熱情來,挽留對方在家吃飯,經常看到外婆當街拉扯人家留下來吃飯,說差點把對方的衣服袖子扯下來是一點都不誇張的。
開心與難過,喜歡與厭惡,從來都是流露在臉上的,這點我還真跟她一樣。
可是外婆,大概永遠都站不起來了吧。
我的媽媽,在照顧她的媽媽。老媽希望她就是我們的榜樣,希望我們對她,就像她對外婆。所以當外婆癱瘓了之後,她就堅定不移地守在她身邊,並覺得世上只有她能守護外婆了。「誰都照顧不好」。她說。她說新聞裡都是保姆虐待老人。大姨媽自己身體也不好,背都駝了,二姨媽開店走不開,三姨媽小身板根本不行。只有她可以。
外婆家滿滿童年的記憶。我走進第一間,就會想到銀匠外公在那裡敲敲打打,我們也跟著瞎鼓搗。走進第二間,掛著曾祖父祖母的遺像,到了忌日,外婆總是準備大餐祭拜。每個人的小時候,幾乎都失足從木樓梯滑下來過。木樓梯在黃昏的光的照射下,空氣中懸浮著的灰塵紛紛遁出原形。主臥我們常常和外公一起看電視,和外公一起玩耍。陽臺上的花,每到颱風,外公都要搬下來。自從外公過世,花也跟著消失了,曾經花枝招展的繡球花、月季花、三角梅。而現在每當颱風,我都要問外婆的房子經不經得住考驗。
外婆癱瘓著,我們總欺負她,和她開玩笑。我拉著我妹妹,問她,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儘管外婆年事已高,還是露出嬰孩般天真的笑容,用手指認著姐姐妹妹。我還經常玩弄她,指著一個人,又一本正經地說著另外一個人的名字。外婆知道我在挑逗她,很開心的傻呵呵的笑了。
外婆徹底的管不了我們了,曾經指手畫腳的對我們要求這要求那,很神氣的外婆,徹徹底底的變成植物人。
植物人,是不是只要曬太陽和喝水就可以光合作用?外婆終於成為一個簡單的人了。
而我,常常想起她說的,想去尋親。這個老人家好不安分。
有夢想就去實現吧,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可以帶你去澎湖灣,因為澎湖灣不能沒有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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