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衛·林奇75歲生日。當我尋找作者寫他們心中的大衛·林奇的時候,很多作者都拒絕了,不是沒看過他的片子,而是感覺他就像一座深不可測的高峰,把看他作品的感受用文字的方式來描繪,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大衛·林奇的電影確實可以帶給大家這樣的感覺,除了像《象人》這種比較寓言化的作品之外,他的大多數電影,我們都很難看懂,而且似乎也已經習慣於看不懂,若是能看懂,那還叫大衛·林奇嗎?但我們看電影究竟是在看什麼?難道不是希望看到一個能看懂的故事?但大衛·林奇的出現,用實力證明了影像是遠遠沒有邊界的,打破傳統的敘事結構,哪怕講的不是一個線性的故事,但同樣可以用極具風格化的鏡頭徵服每一個看他作品的人。從這一點來說,大衛·林奇永遠值得我們繼續期待。
「你永遠也得不到我」,這句出自大衛·林奇1997年拍攝的電影《妖夜慌蹤》的臺詞也正是他想要對觀眾所說的話。
/《妖夜慌蹤》
一直以來,影迷都痴迷於這個好萊塢的另類導演,他並不反對好萊塢的故事,也沒有舉起新浪潮一般的旗幟,而是從繪畫和裝置藝術中吸取養分來澆灌電影,認認真真地拍攝十分「好萊塢」的電影,但是最終創造的卻是一個非常不「好萊塢」的電影世界。
有跡可循的簡單故事,粉碎規則的敘事手法,還有如同夢境一樣瑰麗迷幻的影像世界,影迷都在努力探求自己身處其中之時為何顫抖又為何著迷。打開電影網站或是其他社交平臺,關於大衛·林奇電影作品的解析、影評層出不窮。有的在反覆拉片,有的在用各種理論來分析文本,更多的人則是在觀看時全神貫注如同上戰場的士兵一般希望跟上導演的節奏來明晰懸疑的背後和驚悚的原因。
但是一切都是徒勞,「你永遠也得不到我」,「你」也永遠無法一次理解「我」。無數影迷都在一次次的嘗試中受挫,卻又樂此不疲地再次嘗試,畢竟只拍了11部電影長片的大衛·林奇6次進入《電影手冊》年度十佳榜單,兩次奪得第一,甚至劇集《雙峰:回歸季》都可以壓倒一片佳作拿下2017年年度十佳榜首,大衛·林奇也憑藉這部作品成為了「2010-2019十年十佳」中唯一入選的美國導演。
/《雙峰:回歸季》
出生在蒙大拿州的大衛·林奇自小就隨著家庭開始了不斷搬遷,不同的城市塑造了不同的他,即使離開後也會成為他性格和作品中無法抹去的元素。最初是在愛達荷州的桑德珀恩特,小林奇度過了2年相對愉快愜意的時光,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和小夥伴在樹下的泥坑中擠著坐在一起,頭上是樹的陰影。自那時開始,他對於相對封閉的空間以及木頭的偏愛已初露端倪。
在華盛頓特區斯波凱市的時候,進入少年時代的林奇發現他的世界被框在了極小的區域之內,世界不過幾個街區一樣大,彼時戰爭的結束讓少年們也陷入到狂熱的氣氛中,他們最常幹的事就是在外玩打仗遊戲。而這個時候的大衛·林奇在繪畫上的愛好被母親所注意,母親開始有意引導他在繪畫上的學習,不給他任何繪圖本,而是鼓勵他發揮創造力來進行繪畫。
狹小的街區對大衛·林奇產生了非同尋常的影響。街道成為了大衛·林奇除了室內空間之外最為主要的電影場景,甚至在一段時間內擔任了「外界環境」的代名詞。如他所說,「巨大的世界就在那兩個街區裡,你可以住在一個地方就擁有一切」。一個秋夜,在漆黑的大道上,馬路邊,一個哭泣的裸體成年女人突然闖入了少年簡單的世界中,不同於被嚇哭的弟弟,大衛·林奇並沒有被驚嚇到,他只是覺得這個場景仿佛超自然一般。這個場景後來也化身在大衛·林奇最為著名的影片《穆赫蘭道》的開場段落。
/《穆赫蘭道》劇照
隨著父親工作的升遷,大衛·林奇一家去了維吉尼亞。在維吉尼亞,大衛·林奇的世界就開始進入黑夜,他至今都記得開學那天的風暴。不僅在身體上被腸痙攣症所困擾,不適合當朋友也讓他處於混亂之中,更加糟糕的是母親認為大衛·林奇沒有發揮出他成為一名藝術家的潛能,「我對你非常失望」成為了她常對林奇說的話。
不同於母親,父親帶給了大衛·林奇另一種感受。成長於農場的父親最擅長修理家具、擺弄木頭。在周末,他會帶著孩子們一起規劃房屋院子,一起建造工作,這樣的活動令林奇充滿樂趣。以及數年後,林奇婚後因為經濟原因不得不去印刷店工作,工作前夜,林奇做著木工,自稱是他最後的自由時光了。因此,木頭元素也是林奇宇宙的一個常見標識,就像《雙峰》中有一個抱著原木的木頭小姐,可以通靈雙峰森林做出一些預言。
/《雙峰》截圖
大衛·林奇偶然結識了一個朋友——託比·基勒,託比的父親布希內爾·基勒是一名畫家。在託比的介紹下,林奇拜訪了布希內爾·基勒在喬治城的工作室,布希內爾不僅送給他一本《藝術的精神》,並且租給了他一個工作間,還會在林奇於父親爭吵的時候主動為他解釋,肯定他的熱愛與努力。在那裡,林奇第一次觸到了「藝術生活」的模樣,那一刻,他真的想成為一名畫家,並像一名畫家去生活。
這樣的日子讓陽光重新照到了林奇的世界裡。在家庭、學校、工作室三種不同的環境下,林奇也會產生不同的想法並採取與之相應的言行,他小心翼翼地分割三個世界,希望彼此互不打擾。他不會帶女朋友回家,也不想要父母參加畢業典禮,在工作室則最好只有自己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們。
「我不想去世界任何地方,現在這間房子成了我的世界。」
但是,母親曾經對他的失望和初到維吉尼亞的混亂生活讓林奇的厭學情緒一直在蔓延生長。在新學期開始前,林奇在父親的幫助下來到了波士頓租下了一間公寓。在這間公寓中,林奇獨自生活了兩周。他最常做的事是坐在椅子上聽收音機裡的音樂,除了上廁所或者吃東西,他都沒有離開過,直到每一次收音機電量耗盡,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死寂。對外出的心理恐懼在經過了童年、少年的發展,現在終於被林奇所正視了。這段獨居生活也成為了他的畫作《我有一臺收音機》的靈感來源。而直到現在,度過了如此漫長歲月的大衛·林奇都很少出門。
而進入新學校的生活也並不好過,波士頓博物館學院被林奇描述成為和高中差不多的地方。在這裡,林奇發現他的藝術學習模式恰恰是母親在引導他的過程中所避免的,如同苦工一樣的練習、嚴格統一的標準還有許多要求。
林奇嘗試過逃離。他曾經和朋友一起去了奧地利的薩爾茨堡,原計劃三年的學習卻因為各種原因只進行了15天就匆匆結束。當林奇回到布希內爾·基勒的工作室後,布希內爾以冷落來逼迫他重返學校,並親自寫推薦信幫助林奇進入費城的賓夕法尼亞美術學院。
在費城,破舊的街道和怪異的氛圍成為了林奇藝術創作的完美環境,費城也成為他藝術生涯開始的地方。在費城,林奇曾畫過一幅畫,在這幅畫中他聽到了風聲也看到了色彩的流動。同時,在一次停屍房的參觀中,林奇並未因屍體環繞而恐懼,相反他會想知道關於這些屍體背後的一切故事。大衛·林奇的藝術指針向電影進行了無意識的偏移。
畢業後,林奇和女友佩吉開始了同居生活。他仍然沉迷於一些令家人失望和擔憂的藝術實驗和創作,比如觀察水果如何腐爛,或者收藏老鼠屍體。一次,林奇本要製作一個分畫面的裝置作品,三分之一的屏幕上是一個人在跳舞,另外的三分之二則播放一些動畫。但是由於操作不當,整卷底片都是模糊的。這時,他產生了一個新想法,他想把真人電影和動畫組合到一起,這就成為了他的短片作品《字母》。
由於生活的拮据,大衛·林奇向美國電影學會申請一筆給獨立電影製作人的獎金。而在幾個月後,喬治·史蒂文斯和託尼·維蘭尼打來電話,「你贏得了獎金!」這是改變他人生的一通電話。後來,託尼·維蘭尼來到費城和他一起拍攝了《外祖母》,並推薦他去洛杉磯的高等電影研究生中心來學習電影。
從費城來到了洛杉磯,四年的學習時間,大衛·林奇在一個空馬廄搭建起一座攝影棚。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攝影棚裡想像出一個不存在的完整的外部世界,下著雨的黑夜、街道、小餐館、巨大的工廠煙囪和漏水的管道等。在這裡,他的婚姻破裂了,家人也想要他放棄這部電影的拍攝去找工作。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大衛·林奇第一部公映的電影《橡皮頭》誕生了。
從此,他開始熱衷於以自己想要的方式來建造一個世界,一個誕生於夢境、記憶以及想像之中又獨屬於自己的世界,他徹底淪陷在電影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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