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
1、本文轉載自灕江出版社《2002中國年度最佳網絡文學》,一本讀高中時候翻看了無數遍的網絡短篇小說合集。
2、強調:非原創,標註為原創目的在於歸類,分享鑑賞。
作者:firesatan
在網上見過一行短句:月亮照不到北面的山坡,月亮照不到北面山坡上的花。
奶奶說,爺爺直至臨終,也不曾原諒她。
奶奶喜歡我枕在她的膝頭上,甚至在足夠深的夜裡,用她的手指梳著我的頭髮給我講天狗吃月的故事。
還有嫦娥,玉兔,蟠桃,許多許多……
我能很完整的把奶奶的這些故事重複下來,甚至她在哪個地方停頓、嘆氣我也能一一的模悉。
記憶裡,奶奶所住的小屋前,每到十月,開滿遍山遍野的紫色的小花,午後的陽光裡,它們就象似在夜晚被散落的點點繁星。
昨晚,我又夢見了奶奶,依舊坐在那張棕紅色的藤椅裡,膝上依舊蓋著那條灰色的羊毛披巾,眯著眼,坐在十月午後的陽光裡。
我記不清,奶奶的臉上有多少條密密的皺紋,我曾頑皮的認真的數過。奶奶說,那是她的財富。
她一遍又一遍的說著。一遍又一遍的用她的手指梳在我散在她膝上的頭髮裡。
十月的午後的陽光,照在我的臉上。從山坡的背面吹來一陣風,它,吹亂了我的發。
奶奶仍是一遍又一遍的梳著,她說,從山坡的背面吹來的這陣風,它吹亂了我的發。
那陣風,我不知道它所來的方向,也看不到它所去的方向。我只知道,直至奶奶的手指停在我的髮際裡,它仍是在不停的吹著。象個放了學匆匆往家趕的孩子。
象太陽落過那山坡,靜悄悄地帶走它的餘溫一樣。我感覺到,奶奶就這樣離開了,靜悄悄地。
三天後的午後的陽光,仍是燦爛的很,我只把奶奶送到山坡腳下,抬起頭,看見灑下的紙錢飛過山坡,象一隻又一隻白色的蝴蝶。
那個夢快要結束的時候,我看見一個女孩,踩著星點的紫色小花,追趕著一隻又一隻白色的蝴蝶。女孩笑得燦爛,在女孩的奶奶眯起眼的微笑裡。
那是兒時。
我不知道奶奶所要爺爺原諒的是什麼,我只知道,奶奶和爺爺是這座山坡上出了名的好夫妻,相敬如賓幾十載。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在山坡腳下的大城市裡,過著在山坡上的人們看來是幸福的日子。
兒時,放完學總是急匆匆的往山坡上趕,我總以為,那才是我的家。而人們嘴裡的我的家則遠在山坡腳下的那座大城市裡,夜幕未襲,它卻早已被披上了五彩的燈衣,眩得人頭昏眼花。
我的父親和母親,則就在那樣的五彩裡整天忙碌著,若干年後,他們甚至不認識從山坡上走下的他們的女兒。
奶奶說,那就叫做生活。或者叫生計。
爺爺總愛叫我丫頭,就連他把我的手放進丈夫的手裡的那刻,他仍這麼叫著。
於是,丈夫樂呵呵的把我迎下了山坡。
爺爺終於走在了奶奶前面。我聽那些老人家說,兩老伴中走在前的必是幸福的。
丈夫後來告訴我,他也聽到了這個說法,還說,他不會丟下我孤伶伶的一個人自己先走的。
山坡上,有個規矩,人在死了之後要在家裡擺放三天,我忘了是為什麼。
爺爺走後的第三天,奶奶只把爺爺送到了山坡腳下,灑了些許紙錢就上了山坡。我聽見幾個旁人在悄悄的說,這女人真是狠心,自己丈夫去世連一滴眼淚也沒掉過。
奶奶不要任何人陪她,她說,以前都是爺爺扶她上坡,現在她應該習慣一下自己走上坡去。於是,我只在坡腳下撿了一根足夠結實的樹枝。
待我們送完爺爺回到山坡上,奶奶只是坐在爺爺經常坐的那張棕紅色的藤椅裡,手上拿著我剛才撿的那根樹枝,任旁人再怎麼叫喚,奶奶卻再也站不起來。
從此後,奶奶叫不清自己兒子的名字,認不出任何人的模樣。她唯一不抗拒的,只是用她的手指梳理著我的頭髮,講那些早已邏輯不清的關於月亮的故事。
後來我知道,那些紫色的小花,有個不詳的花義,是並不幸福的女人。
我沒有親眼見過奶奶故事裡的天狗吃月,還有嫦娥,玉兔及蟋桃。我總以為,那是奶奶自己編的故事,僅僅是一個個故事而已。因為,長大後我從科學那裡知道,月亮,其實只是個表面坑窪不齊的實體。
剛結婚的那段時間,丈夫也曾習慣把頭靠在我的膝上,安謐的聽我講那些故事。丈夫也喜歡撫摸我的頭髮。奶奶還在的時候,他經常會陪我去那座山坡上,坐在旁邊不發聲音的聽奶奶那已經沒有邏輯的故事,看奶奶的手指梳過我的髮際……直至太陽落過山坡的背面。
他很耐心的告訴我,這個故事,如果用科學,是怎樣的解釋。
我當然知道這一個科學的解釋,卻微笑著佯裝並不知道。丈夫當然知道我知道,卻也微笑著佯裝相信我並不知道。我感覺到,我和丈夫,從一開始就在這個關於『知道』的事件上假裝著彼此已經相儒以沫。
丈夫是個愛家的男人,我時常微笑著對著映在被丈夫擦的幾淨的玻璃窗上的自己的臉,那張青春漸逝的臉。玻璃窗上,不斷的重複著在我新婚後的某一天,我無意的聽見母親和嬸嬸的絮叨奶奶年輕時的那一個故事。
我發覺,當她們看見我無意間聽到了她們的談話,已經不再如前的避諱了,而是做出一副樂意接受我加入的樣子。
那晚,我枕在丈夫的臂彎裡,問他,如果我嫁你卻並不愛你,你還會愛我嗎?
丈夫點著頭。半晌,又說,如果是那樣,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當我再講那些故事,丈夫不再是安靜的聽著而是很直接的告訴我,月亮只是一個表面沆窪的實體時,我相信,一切都可以走得很快很快。就象奶奶,很快很快的就結束在了爺爺離開的一霎那。可是,爺爺卻至死也以為,奶奶從未真正愛過他。
我似乎聽到了那個聲音,載著『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飄過夜空,飄過一觸即碎的心房。
很快很快的,終於,丈夫背叛了我們的婚姻。我沒見過那位令他產生背叛的念頭及行動的女子。但我知道,她有長長柔柔的頭髮。我總以為,她並不是故意想把她的長髮留在丈夫的毛衣上。
我相信,那女孩會獨自的在深夜聽這個聲音,然後把那聲音形容成就象一陣風,飄過那水中月亮。
我從那場有奶奶的夢裡醒來,聽見丈夫的鼾聲,於是,我便開始想像那位女子。
拉開窗簾的時候,丈夫翻了個身,我看著他的背影,想,他可能也是這樣在她的懷裡沉沉入睡。象個惹人心疼的孩子。
窗外的月亮皎潔的仿佛要讓相思的人心碎。誰又知,相思的人卻在玻璃窗內流淚。
玻璃窗裡的臉,眼淚從眼角溢出,靜靜的滑過臉龐,然後吻在地毯的纖維上。我沒聽見它滴落在地毯上的聲音,就象它感覺到奶奶的離去,然後靜悄悄地滴在奶奶的灰色羊毛披巾上時我也沒聽見一樣。
我安慰自己,滴下那些眼淚只是因為三五的燻味。
我還幻想,那位擁有依舊青春臉龐的女孩經常也這樣站在月光照著的窗下被三五燻得流過眼淚。
女人總是在走著相似的路。我仍是在安慰自己。並,赤著足不停的在柔軟的地毯上踱著步。
窗外的月亮皎潔的讓人心碎。
丈夫在奶奶面前誓言照顧我一生一世。後來,奶奶化作一缽輕灰。
讀後感
月亮照不到背面的山坡上,這篇文章以女性的視角緩緩道出家庭,道出了婚姻,道出了一些只有結了婚以後才能理解的一些點滴,很喜歡。
年底了,各種瑣事一如既往的蜂擁而至,加上疫情,加上熙熙攘攘各種帶節奏的回國,好不熱鬧。忙裡偷閒偶爾看看以前喜歡的文章,頓時覺得心裡安靜了不少。
網友啟新留言,抽空關注下法國轉機的事情。本來計劃周五下午查詢,結果被同事拉去做了他個人網站建設的指導,一晃時間就過去了。
晚上或明天抽空做一期網友留言匯總回復。抽空再看看以前的文章。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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