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歲女孩把父親告上法庭,她的遭遇比「小馬雲」更值得關注

2021-02-07 人民網

  盧佳雁把父親告上了法庭,只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回來陪過自己。


  很難說這個小女孩兒的願望是簡單還是複雜。走上法庭的時候她7歲,在一個沒有父親的世界裡留守了整整7年。她出生的第15天,父親趙兵偉離開了,丟下句「要去找活」,從此再無音訊。訴諸法律幾乎是她走出困境的最後一條路。


  1991年,中國加入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就明確提出父母雙方或其他法定監護人應該「將兒童的最大利益視為主要關心的事」,兒童與家人團聚的權利成為早就立下的文明標尺。但現在,對於不少孩子來說,與父母團聚還是一種奢望。


  在盧佳雁長大的貴州畢節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黑石頭鎮,像她這樣的留守兒童有841名。在畢節,這個數字是26萬。在全國,婦聯曾經在2013年的一項研究報告中測算,有6100多萬名兒童在缺少父親或者母親的環境中成長,根據最新的留守兒童摸底情況,902萬名16周歲以下的孩子父母雙方皆外出務工。



祖孫三人晚飯後靠在後牆休息,孩子們的父母在北京打工。劉飛越/攝


  這些孩子以各種方式盼望著父母回家。在全國政協禮堂舉行的關愛留守兒童晚會上,來自江西的留守兒童在舞臺上呼喚遠方打工的父母。重慶渝北區教委曾組織全區的500名留守兒童代表給爸媽寫信,希望他們不要加班,回家過年。湖北十堰市的一個9歲小男孩把呼喚登在了報紙上:「爸爸媽媽,你們在哪兒,我好想你們!」


  近日,經國務院批准,以「合力監護、相伴成長」為主題的農村兒童關愛保護專項行動,在2016年11月至2017年底由民政部、中央綜治辦、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等部門在全國聯合開展。民政部部長黃樹賢表示,在農村留守兒童關愛保護工作中首先要著力解決監護缺失問題。對不履行監護責任的父母,要依法予以訓誡。


  而在此之前,盧佳雁和家人就決定把她的父親趙兵偉告上法庭。



  開庭的日子定在2016年3月26日。


  趙兵偉最終也沒有出現在被告席上,一如此前缺席了女兒的人生。法庭觀眾席也幾乎空著。對於這個小鎮的大部分居民來說,這只不過是個陽光很好的普通冬日下午,要趕緊做點兒晾曬家事。


  在人口不到5萬的黑石頭鎮,一個孩子被父親撇在了家裡,這算不得什麼稀罕事兒。


  自從上世紀90年代末有人走出大山開始,這個藏在雲貴山區深處的小鎮就源源不斷地向外輸送著勞動力。截止到今年7月,根據鎮政府的統計數字,鎮上還有475戶家庭的日常生活中缺少父親或者母親。


  晚上,捲簾門拉下,街道顯得有點空蕩。老人抱著年幼的孫輩對著電視,青少年則三三兩兩聚在某處路燈光裡。


  手機的藍光照亮了他們的臉。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院長葉敬忠調研時,經常在鄉村漆黑一片的夜晚看見這種藍光。「到處都是這樣玩手機的孩子」,離家的父母「覺得實在虧欠」,就會給他們買手機,而孩子也確實沒有別的事可幹。


  「對於留守兒童來說,家庭教育的缺失是很難彌補的。學校的教育是為了考試,一個人對社會的看法,對人的看法,都是由父母決定的。」從10多年前就開始關注留守兒童問題的葉敬忠告訴記者。「年輕人的人生觀價值觀,會影響社會未來的穩定。」


  葉敬忠的擔心,得到相關研究的證實。在美國心理學家約翰·鮑威爾看來,心理健康最基本的要求在於嬰兒應該與母親或穩定的代理母親之間有連續不斷的溫暖、親密的關係。而且一旦錯過關鍵期,兒童依戀難以重新建立,個體會出現情感不穩定的狀況,面對挑戰時也容易出現易怒情緒。


  可如今,向外流動的人潮衝散了穩定的家庭結構。孩子與父母之間的親密關係正在喪失立足之地。


  與外出務工父母的短暫分離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一項針對河南北部農村的問卷調查顯示,26.2%的農民工一年或超過一年才回家一次,29.7%的在外務工者一個月或更長時間才通過手機等通信手段與家人聯繫一次。由於夫妻長期分居,情感淡化,「空心村」婚外戀呈現出增高的趨勢。


  農村閃婚的風俗正在蔓延,離婚率也在不斷攀升。在流出人口最多的四川省, 離婚數量連續六年全國第一,部分農村的離婚率已經高出城鎮水平。


  在中國農村,趙兵偉的離家出走並非個例。在畢節七星關區田坎鄉茨竹村,記者曾發現151名留守兒童中,有43名兒童的母親那一欄標註的是無聯繫、失聯、離家出走未歸等字樣。而在湖南省邵陽縣黃荊鄉,失去母親的131名在校生中,116人的母親逃婚或者改嫁了。


  邵陽縣是國家級貧困縣。根據報導,有相當數量的母親曾遭遇家暴,甚至是被拐賣來的。也有逃離的母親是「追求自我解放」,不願意留在鄉間受苦。「母愛的本能被貧困擊潰、被經濟大潮淹沒。」有媒體評論。



  盧佳雁的母親也曾感受到經濟大潮的衝擊,不到20歲就走出黑石頭鎮。從縣裡到市裡,再到深圳、北京,她幹過服務生,也做過洗腳小妹。終於,賺到了夢想中的彩色電視機,和許多讓人羨慕的物件。


  2006年春節,29歲的她被連連逼問何時結婚,乾脆賭氣發誓,這一年一定會把自己嫁出去。安徽阜陽的小夥子趙兵偉就在這時出現在她面前。如今,她只記得那個男的「穿著風衣」,「笑起來很帥」。當年春節,兩人在黑石頭鎮擺了幾桌酒,算是結婚了。


  誰也沒想到,後來只是聽說妻子生了個女孩,守在產房外的趙兵偉就表現得「不太高興」。他拒絕探視,並從此消失。


  趙兵偉離家之後,佳雁的母親曾發了瘋似的找了三天三夜。但是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除了兩人打工所在地和家鄉的名字,什麼都不知道。


  「農村婚戀狀況的變化嚴重影響兒童家庭環境。」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教授陸士楨指出,「孩子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在後來被媒體稱為「無媽鄉」的湖南黃荊鄉,青山完小是「失母兒童」最多的學校,校長劉向陽說,他們學校的「失母兒童」最多的時候有83人。孤獨、內向、自卑、沒有安全感,是這些「失母兒童」的共性。


  劉向陽曾對媒體稱,這些孩子多數學習成績不好,還有的孩子逃學、甚至破罐子破摔。


  沒有母親,這些孩子的家庭教育面臨巨大缺失。一項根據《中國健康與營養調查數據》作出的研究稱,母親外出會使兒童輟學的概率顯著增加13.4%。


  教育還只是父母離家後留下的缺口之一。越來越多的外出務工人員,留下一個又一個空心的村莊。2012年5月6日,江西宜春一家5名留守兒童水塘溺水死亡,全村找不到一個年輕人施救。


  2015年6月,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發布了《全國農村留守兒童狀況調查研究報告》,發現在之前一年,49.2%的留守兒童遭遇過意外傷害,比非留守兒童高7.9個百分點。意外傷害的發生源於留守兒童安全防範意識和知識的缺乏,但更多的是父母及監護人履責不到位。


  就在調研報告發布前不久,人們在43名母親出走的畢節市七星關區茨竹村的一幢三層小樓,發現了4兄妹農藥中毒,後經搶救無效死亡。而3年前的冬天,也是七星關區,5名男孩在垃圾箱裡燒炭取火,導致一氧化碳中毒死亡。對於4兄妹喝農藥的悲劇,當地許多村民歸結為孩子嚴重缺乏父愛母愛的結果。


  「爸爸媽媽要麼都不在家,回家碰到一起就當著孩子的面吵架。」孩子的姨奶奶潘玲曾經對記者說,孩子的父親張方其大約10年前開始出門打工,母親漸漸有了外遇,雙方的感情最終在2013年徹底破裂。孩子的母親離家出走,張方其獨自帶著4個孩子生活。


  這個家庭並不貧苦。村民說這棟修於2012年的樓房「大概花了十幾萬元」。第一批採訪的記者進入時,在廚房發現了幾條臘肉,還有一個房間的角落裡堆著3麻袋玉米,「大概有1000來斤」。


  但是,小洋樓裡,幾個孩子無依無靠。父親打工整年不歸,他們的母親通過一個上網的老鄉才得知家裡的消息,「我覺得像是我家裡的事情。」在此之前她已經一年沒有見過4個孩子了。上一次回家,她只停留了一天就離開了。


  「這些娃娃的心裡話都跟哪個說呢?那麼多話還沒說,那麼小,就走了,都走了……」潘玲說。



留守的孩子一個人在炕上玩。劉飛越/攝



  盧佳雁也有許多心裡話,好久都沒有跟人訴說了。爸爸出走沒多久,媽媽也離開了家。在大部分時候,盧佳雁都和外婆一起住在山上的老房子裡。


  趙兵偉的出走,只是這個家庭開始失衡的第一步。沒有了爸爸不僅意味著盧佳雁的童年生活缺少了支撐,更意味著這個家的經濟少了一根重要的支柱。她媽媽不得不出去打工。


  盧佳雁和父母的分離只是全國情況的縮影。1984年,國務院《關於農民進入集鎮落戶問題的通知》放開了農村人口向城市流動的閘口,從那時起,反映城鄉收入差距的城鄉居民收入比就一路擴大。到2015年,中國農村外出民工數量已超過1.6億人。


  在葉敬忠看來,孩子的父母外出打工,「是經濟力量的一種無聲強制」。原本存在於農村的鄉土社會正在受到商品化的衝擊,「什麼東西都要拿錢買,而且很多價格越來越高,使得農民必須有很多現金才能支撐生活。」


  盧佳雁所在的畢節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是國務院確定的連片特困地區縣、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據縣政府幹部介紹,這裡的許多年輕父母婚後回鄉,孩子足歲後又匆匆踏上打工之路。


  如今,一些改變正在發生。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從2010年開始,農村居民收入增速開始超過城市,2014年我國城鎮和農村居民的收入水平差距首次降至3倍以下,2015年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1422元。


  從2011年開始,農民工總量持續回落。但是,目前,這些隱藏在數據裡的變化,還不足以改變持續了30多年的人口流動大潮。盧佳雁的媽媽也被裹挾其中。


  在任何城市,任何時間,媽媽都想著盧佳雁。但母女倆的實際交流並不算頻繁。每隔一段時間,她會和女兒通電話。間隔有時一個月,有時是兩三個月。


  葉敬忠曾在河北、寧夏等地對留守孩子進行訪談。他發現,受訪的孩子中88.2%只能通過打電話和父母聯繫,其中超過一半通話時間在3分鐘以內,超過六成的聯繫頻率在一周或者更長時間以上。


  調查還顯示,有24.2%的留守兒童與照顧他們的成人很少或從不聊天。


  「近40年來,以經濟快速發展為標誌,中國社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作為最弱小社會群體的兒童,一方面是物質生活水平、受教育的狀況不斷優化;另一方面則是社會生存環境,包括家庭環境持續相對惡化。」陸士楨說。


  在邵陽縣黃荊鄉,有媒體探訪時發現一名小學生在作文裡寫道「媽媽,自從你離開,我的心裡就打了一個結、留了一道痕;我心中的結只有你才打得開,我心中的痕只有你才撫得平。」貴州畢節4兄妹農藥中毒死亡後,人們在田坎鄉小學的留守兒童檔案裡,發現兄長張啟剛的「需要關愛內容」一欄明明白白地寫著「情感關愛」。


  「要是我能好好開導他們,應該是不會出這種事情,現在我想,我對不起他們,我好想和他們一起走了算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做才好,我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事發後,4兄妹母親曾對記者說。



  7年時間裡,盧佳雁已經習慣了缺失父母的日子,生活中的許多空白都是靠學校陳老師填充。


  在教室之外,盧佳雁每月至少會見到一次陳老師。為了填補留守兒童生活中的空缺,黑石頭鎮要求對每名留守兒童確立1名鎮機關幹部、1名教師和1名村幹部進行幫扶和聯繫,要進行「一月一走訪一輔導」。


  在全國範圍內,把這個擔子挑上肩頭的並不只有黑石頭鎮。繼《國務院關於加強農村留守兒童關愛保護工作的意見》今年2月發布之後,截至10月底,已有26個省份出臺實施意見,這些意見大多要求鄉鎮政府、村(居)委會發揮作用。


  而在此之前,2013年,教育部、全國婦聯、中央綜治辦、共青團中央和中國關工委5部門就聯合下發了《關於加強義務教育階段農村留守兒童關愛和教育工作的意見》,意見包括科學規劃建設農村寄宿制學校,全面建立留守兒童檔案等等。


  在黑石頭鎮,盧佳雁盼望著陳老師每月一次的家訪。每到家訪的日子,她不斷地跑出屋門查看。但在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副研究員張旭東看來,這意味著更多棘手的問題。她發現很多留守兒童有「戀師」的現象,可許多老師很快就調走了。「年輕的老師在鄉村裡看不到前途,而且留守兒童給了老師額外的工作,但是待遇沒有提高。」


  「有時候我都在想我們的本職工作,究竟是教書,還是照顧留守兒童?」 畢節市一名小學教師張平對記者表示。山裡各戶相距遙遠,他有時候整個周末都在山道上度過。他正帶著畢業班,教學任務繁重,能犧牲的只有私人生活。


  即使教師已經在極盡全力,「學校的教育力量有限,如果沒有家長的配合,很難做好。」有老師告訴張旭東,好多留守兒童 「跟老師說家裡有事,跟家裡說老師有要求」,實際卻不去上學也不回家,在外遊蕩。


  為了讓父母回歸家庭,老師會向不知身在何方的父母確認身份信息和打工所在地,規勸他們 「孩子需要你們」。


  但是很多時候,教師發出詳細又客套的信息後,相隔很久,才能得到父母的回覆。通常是「是的,我在某某地,過年回家」,或者更匆忙的版本 「我在工地」。


  需要家長回來解救的,遠不只是學校的老師。


  盧佳雁所處的畢節市,早在2012年5個孩子慘死垃圾箱的新聞發生後,每年就拿出約6000萬元經費,設立留守兒童專項救助基金,採取一對一幫扶措施。作為留守兒童大省,貴州也在2014年4月由省教育廳和省婦聯下發《關於進一步加強農村留守兒童之家建設及留守兒童管理的通知》,提出在全省農村寄宿制學校建立800個標準化農村留守兒童之家。


  以畢節市素樸鎮為例。根據媒體報導,鎮上總共有1620名留守兒童,108名鎮幹部和84名村幹部,平均下來每人要負責11名留守兒童。鎮長在去一戶留守兒童家家訪的途中接到孩子的電話,不得不連連保證「爸爸今天一定回去,晚上晚點回去」。


  「我們自己的孩子也成了留守兒童了。」記者採訪中,經常聽到畢節市的政府工作人員這麼自嘲。


  但這仍無法阻止留守兒童的極端事件連續發生。「一些父母極不負責任,聽說政府給錢養孩子,直接把孩子往這兒一領,說出了事兒你們負責。」一位地方政府工作人員憤憤地說。這位工作人員還見過許多父母,只負責每個月寄錢回家,「你說,不回家關心孩子,算不算履行了父母義務呢?」


  有媒體報導,畢節市黔西縣一名鄉鎮黨委書記曾接到村民電話稱「我要出去打工了,你們把我娃娃看好」。村幹部在勸返留守兒童父母回家時,也有家長說,「你們喊我回來,給我多少錢?」


  「父母的監管功能是無法替代的。」張旭東對記者表示,「意外傷害這種情況,如果父母在,得到更及時的處理。」而孩子成長過程中「規則意識的培養」,也需要父母的陪伴。全國婦聯研究報告顯示,留守兒童犯罪率一度佔未成年人犯罪的70%,且有逐年上升趨勢。


  中國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會在全國的抽樣調查發現,僅36.3%的未成年犯在入監前能和親生父母長期生活,35%的未成年犯認為人生最大幸福是有溫暖的家庭。


  2013年,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的助理教授張丹丹進入南方沿海某市一所男子監獄調研,發現僅在這所監獄中,不少服刑人員都有留守兒童背景。「他們共同點是情感缺失明顯,特別愛冒險,又缺乏從父母那裡得到價值觀塑造的機會。」


  「很多地方把父母外出的孩子單獨養了起來,政府做多了家長就會退卻。政府應該提供條件,提供幫扶措施,保障家長依法履職。」民政部社會事務司未成年人(留守兒童)保護處主任科員林依帆說,「政府難以承擔和應對所有的問題,特別是留守兒童這種工作對象是專業化多元化,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


  在黑石頭鎮,起訴盧佳雁的父親,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針對父母多年外出打工,孩子長期缺乏家庭溫情的留守兒童,畢節市採取了勸返其家長回鄉創業就業的措施。祿登敏也曾是被勸返對象之一。她「想回來卻沒法回來」——生計怎麼辦?


  接近2015年春節,黑石頭鎮領導班子開會,有人又提起了盧佳雁母女倆——她們一直是重點關注對象。


  「能不能把這個父親找回來?不能只生不養啊。」



  起訴盧佳雁的父親,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第一步就是將法院傳票送到消失已久的趙兵偉手中。


  為此,黑石頭鎮民事法庭的法官老章和兩個同事輪流開了三天車才到達趙兵偉的戶籍所在地安徽省阜陽市。陌生的街市和黑石頭鎮的街道差別並不大。許多商鋪還沒開門,顯得更加蕭條。


  趙家的鐵門上鎖,鎖孔已經有鏽了。透過鐵門,老章看見一顆大石榴樹,似乎已經枯死了,葉子掉落一地,沒人打掃。


  村頭的早點攤主告訴他們:姓趙的那家全家都出去打工了。後來,蓋著公章的法院傳票,被牢牢粘在了鐵門上。


  在訴訟中,這還不是老章面臨的全部困難。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不滿十周歲的未成年人是無民事行為能力人,由他的法定代理人代理民事活動」。一般法定代理人,都由父母擔任。在老章看來,當「留守兒童」需要起訴父母履行義務時,事情變得麻煩了。因為被告席上和原告席上很可能是同樣兩個人。後來,在實際起訴中,黑石鎮的法律服務所的一位工作人員作為盧佳雁的代理人,出現在法庭原告席上。


  「就是為了實驗這條路是不是走得通。」老章說。案件開始審理前,老章就料到這起案子有多複雜。「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個在基層幹了大半輩子的法律人明白這道理。可是他將這次訴訟看作一個試驗,如果法律追責行得通,那麼受益的不只是盧佳雁一個孩子。


  不止老章一個人把法律訴訟看成解決留守兒童問題的出路。免費午餐基金會副秘書長,執業律師胡益華也曾呼籲「不履行監護權,本就應該入刑的。」


  他提出在法律上增設危害兒童安全罪。「道德是靠不住的,這是人性的本質,所以要法律」。


  2016年兒童節,21世紀教育研究院舉辦的「留守兒童權益保護研討會」在北京舉行。研討會發布了「留守兒童及其權益保護的公眾認知與態度」的網絡調查,其中94%認為「必要」和「非常必要」制定專門的兒童福利法。


  2015年兩會期間,政協常委朱永新提交了《關於保障兒童親子團聚權,根治留守兒童問題》的提案。建議國家立法機關對現有相關法律法規進行統籌協調,增加親子團聚權的相關條文,制定補充性規定或司法解釋。


  「生活中大部分父母心裡並沒有兒童權利這個概念,也沒有真正把兒童作為一個平等的人來尊重。」在接受採訪時,朱永新說。在他看來,監護人問題應當引起社會大眾的足夠重視,當父母不能很好地履行其責任,應該受到法律的懲罰並且受到社會的譴責,同時應該及時更換監護人。


  其實,相關的法律措施在國際上已經有先例。在美國,12歲以下幼兒獨處,監護人將被以危害兒童安全罪起訴。在加拿大安大略省,未成年人保護法則詳細規定了不同年齡段兒童可以獨處的時間。


  「當父母侵犯兒童權益時候,國家有權幹預家庭。」北京師範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副院長、副教授喬東平說。



兩位老人各自照看自己的孫子,孩子的父母都去新疆打工了,一年只回來一次。劉飛越/攝



  在畢節市威寧縣黑石頭鎮的民事法庭的國徽下,法官最後宣判,趙兵偉應一次性支付盧佳雁撫養費29851.25元。而原告則需要支付案件受理的費用,一共25元。


  趙兵偉始終沒有聯繫上。老章申請了民事案件的法院強制執行。作為被申請執行人,趙兵偉在「執行通知履行義務」,即交付撫養費前,身份證名下的財產會被凍結,也無法順利購買高鐵票。


  聽到這個結果,盧佳雁母親的淚水止不住流下。她「想起這幾年受過的苦」,覺得感激,又有某種塵埃落定的感慨。


  在當地政府的勸說下,盧佳雁的媽媽終於回到了縣裡,離孩子近一點兒。一份報告顯示,黑石頭鎮政府「勸返」了50戶外出務工人員,並為其中的40人找到了近處的工作。


  在畢節在七星關區,一個新的工業園區已經落成,但是這片廠房整齊的園區面臨一個十分尷尬的處境。對有一定文化程度的技術工人,位於中部欠發達地區的廠商無法開出能與沿海城市廠家比肩的誘人薪資。而市內大量文化程度低、技術水平低的工人,廠商又不需要。


  後來,正是在這個區,留守四兄妹深夜服農藥身亡。


  「如果我們經濟發展是以犧牲一代人的代價進行的發展,這樣的發展有何意義?我們都說少年強,祖國強,這一代留守兒童從小沒有感受到別人的關愛,也不知道怎麼給予別人關愛,我們談何國家的未來和祖國的希望?」林依帆說。


  隨著母親的回歸,盧佳雁終於嘗到了被捧在手心寵愛的感覺。她翻看母親過去的照片,連連稱讚,還要揚著小手指揮母親著裝,撫摸著她發梢廉價的纖維頭花。


  母親努力的平衡生計和女兒的需求。只是對於對於女兒生活的細節,她仍然陌生,甚至有些拘謹。


  她記得孩子好像喜歡看《新聞聯播》,小朋友則吐吐舌頭表示動畫片才是最愛。


  至於孩子的教育,她除了叮囑「好好學習」以外,也不能再給出其他意見了。「我自己小學畢業,不懂啊。」她連連擺手。


  「我只希望她別像我。」她摸了摸女兒的頭。



川普上任第一天就要幹這件大事,中國成最大贏家?


他們在涼山做的這些事,把網友惹怒了!


實行20餘年的這項考試終於開始逐步取消了……


(摘自中國青年報,記者:王夢影 裴江文 胡寧,文中部分人物名字為化名。原標題:《文明標尺——中國農村留守兒童報告之四》,略有刪減)


主 編丨楊鴻光 編 輯丨譚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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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03年,"不孝女"梅豔芳去世,80歲的梅母隨即將她告上了法庭
    ,母親覃美金為了改善生活在梅豔芳4歲半的時候,就讓她與姐姐一起登臺演出19歲的時候,梅豔芳隨便翻唱了她的偶像徐小鳳的一首歌這時候的梅母看到女兒的榮譽,歡喜之餘的同時,更希望她能夠掙更多更多的錢1990年,在這短短一年的時間裡,梅豔芳在香港連續開辦了30多場演唱會梅豔芳當時連續開辦演唱會的場次,打破了香港歌手首次個唱的場數記錄剛出道就如此拼命,圈內的朋友們都稱她為「梅三十」、「梅五十」。
  • 為了找回自己的姓氏,溫州一男子將父親告上法庭
    「法官,我兒子剛出生,要在一個月內上戶口,可我姓黃,我爸姓程,我想要我兒子姓程,我該怎麼辦?」男子黃某因多年前上戶口的時候搞錯了自己的姓氏,現在要為剛出生的兒子登名字, 卻因不能改回原來的姓氏而焦急萬分。近日,他向法庭提起確認親子關係之訴,順利找回了自己的姓氏,並如願讓兒子上了戶口。
  • 溫州一男子將父親告上法庭,只為了找回自己的姓氏
    「法官,我兒子剛出生,要在一個月內上戶口,可我姓黃,我爸姓程,我想要我兒子姓程,我該怎麼辦?」男子黃某因多年前上戶口的時候搞錯了自己的姓氏,現在要為剛出生的兒子登名字, 卻因不能改回原來的姓氏而焦急萬分。近日,他向法庭提起確認親子關係之訴,順利找回了自己的姓氏,並如願讓兒子上了戶口。
  • 12歲的他把父母告上了法庭:生而不養,也是一種犯罪
    ,贊恩的父母在無力撫養和教育的狀況下依然不停生育,12歲的他作為家中的長子,幼小的肩膀早早的承受了生活的重擔,當別的孩子在學校接受教育時,而他每天的生活是去小賣店打工,和妹妹們一起去賣糖水,照顧妹妹們。
  • 12年後路遙之女將母親告上法庭
    這個獎項,觸及了路遙女兒的內心,令路遙女兒將媽媽和兩個出版社告上法庭,叫停「路遙文學獎」。路遙與林達路遙出生在陝北的一個窯洞中,家中共有九個孩子,度日十分艱難。其實林達也做到了,對於路遙想要上大學,林達也勤勤懇懇省吃儉用供給他,在結婚第二年兩人就生下了女兒。一家人的快樂也許曾經令人動容,可在後來一樁樁事情上,一家人的溫情總歸是被磨滅了。告上法庭路遙去世時女兒路茗茗才13歲,後來林達在北京嫁給了一位教授,路茗茗也在北京讀書。
  • 她喪夫,他喪妻,兩人結婚恩愛40年,87歲時卻被子女告上法庭
    慕容婉兒比舒適小4歲,兩人因《清宮怨》這部戲結緣,舒適在劇中扮演光緒帝,而慕容婉兒則扮演珍妃。舒適和慕容婉兒聯繫她命苦,時不時會給他們一些關照,鳳凰跟慕容婉兒經常一起拍戲,關係也還不錯。又過了6年,慕容婉兒因為患上癌症去世,當時舒適已經54歲了,妻子的離去給他造成了不小的的打擊。在生活如此不幸的時候,事業又給了他們重重一擊,舒適和鳳凰都因為運動事件不得不下鄉接受改造。
  • 《幸福一家人》:父親為什麼把子女告上法庭?為錢?還是為愛?
    《幸福一家人》中有一個細節很扎心:65歲的房永福不慎摔倒,送到醫院後,竟然查出癌症晚期,只能活三個月,但他為了不讓兒女在母親死去後,再經歷喪父慘痛,選擇隱瞞。但是他的三個兒女呢?一個個都因為忙於工作,誰都沒來醫院看望爸爸。
  • 28歲嫁豪門退出影壇,被親媽告上法庭,去世23年後骨灰慘被盜
    9歲的時候,就已經能和父親一起登臺演出粵劇《黃飛虎傳》,別看她小,卻比她父親還要敢於控場於是,她被親媽告上法庭,只因女兒給的贍養費太少,當時法官說經過查證後,發現她的母親所言有虛,所以並沒有接受此案。一周後, 她的骨灰盒被警方在江邊不遠處的一個公園找到,這7天裡,刮過風,下過雨,骨灰盒上全是灰塵,所幸骨灰沒事兒。
  • 63歲張鐵林3年前,被親生女兒告上法庭,得知緣由咎由自取
    63歲張鐵林3年前,被親生女兒告上法庭,得知緣由咎由自取相信大家應該都看過《還珠格格》和《鐵齒銅牙紀曉嵐吧》,在這兩部比較火爆的古裝劇當中,都有位共同的皇帝,他就是張鐵林,那是她飾演的風流才子皇帝分紅是非多,隨著張鐵林作品的爆紅,有關於他的負面新聞越來越多,很多人都認為,在劇中雖然是個非常風流多情的皇帝,但是在現實生活當中,張鐵林也是個很潔身自好的男人,但是沒想到張鐵林除了有個正牌妻子之外,他曾經也有過女友,男未婚女未嫁,這並沒有什麼值得詬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