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20 20:48 來源:溫州晚報 編輯:遊歷 瀏覽:1106
□夏海霜
藤橋曾有千年古剎龍泉寺,寺前有一座建於南宋淳熙六年的古橋,名曰寺前橋。龍泉寺已於上世紀六十年代被藤橋糧管所取代,千年古剎碾作塵土,灰飛煙滅,所幸寺前橋至今尚在,它以八百四十一歲的高齡,見證了這片土地上的興衰更替、諸事浮沉。然而,時隔多年再見,今天的寺前橋讓我心底生痛。這座來自宋代的古橋,終被現實遺棄,只剩了一條寬只米許的田坎般小徑,曲曲折折通向它。
盛夏午後的悶熱裡,除了聒噪的蟬鳴聲,周遭一片寂靜,田間的瓜果蔬菜已經有了幾分倦色,而野草卻長勢蓬勃;曾經清澈的河流,被汙泥和雜草填成了臭水溝,在烈日下懨懨地躺著;記憶裡大片的水竹林,也失了蹤影。寺前橋,就在這樣的雜蕪荒疏中,悽然撞入我的視野——石橋越發地老了,它被換了兩塊石板,如同缺牙的老人補了新牙但卻並不和諧(似是水泥板);橋邊蔓草萋萋,橋頭雜物遍布;橋墩陷於汙泥,橋下垃圾堆積。這哪裡是省級文物該有的樣子?
如果把時針撥回到公元1179年,我們會看到氣象恢弘的龍泉禪寺前,一座嶄新的長33.3米、寬3.9米的三孔梁式石橋,南北橫跨於戍浦江上,連接起龍泉寺和寺前村及寺西村的交通往來。遙想宋時,鄉村之間就建造這麼寬的橋,可見其當時承擔了重要的交通使命。
從乾道八年(1172年)到淳熙六年(1179年),這座看起來簡樸的石橋,用了七年的時間才建成,至今為止,歷經八百多年人車負重和水流衝擊而沒有大的修繕過,可見它的堅固程度。此橋因橋面不設欄杆,顯得樸素粗獷,當初的三孔梁,被泥土堵塞只剩下了兩孔,橋面每段長約9米的六塊石板並排鋪去,讓橋身顯得更加修長,約0.5米的厚度確保了它的堅固耐用。見過不少漫水橋,數寺前橋的橋墩最為大氣別致。跟橋面的簡約相比,由塊石砌築而成的三角體筏形橋墩尤顯壯實,堡壘般穩穩支撐著上方的厚重石板,但它又不失精緻,整齊的石塊一層層疊加,極像一朵蓮花盛放。這種筏形橋墩的設計,很好地減弱了水流對橋身的衝擊力,以達到了潮水漲落時分流的作用。聽說,很早以前戍浦江就取道於此,後來不知何故改變了河道,此處小河匯聚了邊上的龍泉溪,變成了戍浦江的支流。
據說,寺前橋的橋面寬度,在浙江省古石橋裡坐第二把交椅,遺憾的是,有關它的一切,幾乎沒有記載。今天,我們只能從橋身上刻著的那幾行被時間風化得有些模糊的字句裡,得知它的一點零碎信息。
1986年春,有村民無意中發現,寺前橋中間石板的兩側刻有漢字,後經市文物部門辨認,橋面石板的西側,刻有「乾道八年壬辰歲季冬癸卯創始龍泉院乾僧師表」字樣,東側刻著「淳熙六年己亥歲孟月丙子日記,廣陽石匠遊成」,這才使得這座石橋有了身份證。現在橋邊的省保石碑上,也沿用了這樣的文字,但顯然這兩行字並非橋身題刻原文。我對石碑上的文字產生懷疑,首先來自「孟月」一詞,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彆扭,孟月是何月?是孟春、孟夏?還是孟秋、孟冬?正猶疑之際,來了一位老伯,很篤定地告訴我:「這座石橋有八百多年的歷史了,當時是花重金請北方的造橋老司來建造的,就是造長城的那一批老司。」我聽了忍俊不禁,心想,這造橋師傅果然厲害,建了長城後直接穿越到南宋,還千裡迢迢來到溫州這個邊遠的小村莊來造橋。老伯見我笑而不語,說:「你別不信,這是真的,你看,這個石碑上都有記載的。」由此,我便更加懷疑這兩行字的嚴謹性了。
上網查找,找到一篇寫此橋的文章,作者是位行家,為我的疑問做出了詳盡的解答,現摘錄一段他的文字如下:
說明中,最關鍵的建橋題刻出現了錯誤。東側的「幹僧師表」寫成了「乾僧師表」,雖「乾」與「幹」同為幹的繁體字,但這裡寫成「乾」容易引起歧義。西側內容錯得更多,首先是字數少了一個,「孟春」寫成了「孟月」;意為橋梁建成的「訖功」二字,寫成了「記」;而「橫陽石匠沈成」寫成了「廣陽石匠遊成」,錯將木字旁的「橫」字,看成了繁體的「廣」字,橫陽就是平陽,作為縣名,存在於西晉至五代的六百年之間。藤橋當年是永嘉縣轄地,與平陽相鄰,臨縣的石匠來造橋,前面冠上老縣名「橫陽」再正常不過了。
流光似水,滌蕩世間萬千事物,在大浪淘沙中能保留下來的東西少之又少。今天面對這座老橋,我滿心惋惜,它安然走過八百多年的風雨滄桑,卻在現代文明面前傷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