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先生讚揚納蘭性德時,稱其「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筆者個人覺得這種說法有些誇張了。畢竟北宋後還有南宋,南宋辛棄疾、陸遊的筆力,非納蘭性德所能比。何況李清照晚年的詞作多數也是創作於南宋時期,這也是納蘭性德比不了的。
王國維這話雖然說得誇張,但把納蘭性德當成「清朝第一詞手」,甚至說他是元、明、清三朝的「第一詞手」,小美認為是沒多大問題的。這一點,大家讀一讀本期這首《蝶戀花》就能看得出來:
《蝶戀花·出塞》今古河山無定據,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從來幽怨應無數?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蝶戀花》這個詞牌,是兩宋最經典的詞牌之一,然而在兩宋以後就很難再找到經典的了。自南宋女詞人朱淑真的《蝶戀花·送春》後,到現在2020年,近800年來個人覺得拿得出手的《蝶戀花》不多,納蘭性德這首算一個,很有水平。除了納蘭性德這首外,王國維也寫了數首《蝶戀花》,但與納蘭性德的詞作比王國維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納蘭性德這詞寫於1682年,當時28歲(虛歲)的他奉命出塞。與一般的邊塞詞不同,這首詞作充滿了哲思。詞的上片將戰角聲、烽煙滾滾、及馳騁的戰馬,置於滿目荒蕪中,讓這些景物都自帶一種悽美。蕭瑟的西風下,詞發出了「今古河山無定據」的感慨。
詞的下片,一邊是鐵馬金戈的豪情,一邊是青冢黃昏路的悲情。詞人由眼前之景,想到當年王昭君和親的事。納蘭性德雖為侍衛,偏就生得一副柔腸,所以他看興衰想到的都是王昭群的所思所想。他用「一往情深深幾許」來形容王昭君當時的無奈,是很有水平的。
愛好詩詞的朋友,對這7個字應該不陌生。歐陽修當年也寫過一首《蝶戀花》,開篇就是「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這一句的妙處,就在幾個「深」字的運用,將詞中女主人公的款款深情,寫得婉轉悽美,令人眼前一亮。
歐陽修這句詞問世後,600多年硬是無人敢仿。當年千古才女李清照很喜歡這首詞,卻也並不敢仿寫,只是在《臨江仙》一詞中照搬引用了,一字不改地用自然不能算是仿寫。這600年無人敢改、敢仿的名句,到了納蘭性德手上,他把「庭院深深」改成了「一往情深」,同樣夠經典。由景及情的轉變,讓這首詞婉約動人。最後的落筆,納蘭性德寫道「深山夕照深秋雨」,再用兩個「深」字,山深雨濃情不淺,這樣的落筆令人回味無窮。
縱觀這首《蝶戀花》,無論是從字句的運用還是意境上來看,都是能與兩宋絕大多數《蝶戀花》相媲美的。28歲的納蘭性德,本是少年得志時,卻寫了這麼一首悽美的邊塞詞,這多少令人有些不解。為何他筆下的邊塞詞,沒有豪邁之氣?
對於這一點,大家可以品讀一下範仲淹的《漁家傲·秋思》。范文正公筆下的邊塞詞,和納蘭性德此作是一樣的,當年范文正公還因此被歐陽修笑話,說他這是「窮塞主之詞」。其實細細想來,所謂邊塞詩詞的豪邁,往往是出自那些並沒有上過沙場,卻一心想去邊塞建功立業的文人之手。而像範仲淹和納蘭性德這樣,真的體會了邊塞之苦,懂得沙場將士思歸之心的文人,寫出的邊塞作才是真實的。大家覺得對不對?歡迎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