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嬌娥 」——《霸王別姬》
在華語影壇,迄今為止,只有一座最高峰,那便是1993年,由陳凱歌導演的《霸王別姬》。該片以兩位京劇伶人超過半個世紀(清末、民國、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新中國成立、文革)的悲歡離合為故事線索,講述了程蝶衣和段小樓在激蕩不安和瞬息萬變的大時代背景下所演繹的浮浮沉沉。該影片具有宏大的敘事視角,在對中國傳統文化剝解、人物形象的豐滿、人性和歷史的思考等方面都給出了自己的理解。
關於張國榮飾演的程蝶衣這一角色的浮沉人生,一個是他的家庭背景、另一個就是他的身份。
程蝶衣在男女性別的轉換中,太監文化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正是因為有這種心理上的創傷,加劇了程蝶衣這一角色的定固成型。張公公是時代的縮影,道出了在封建王權時代,畸形的體制可以隨意把人閹割,而被閹割的人又繼續對食物鏈底端的人物進行毫無理性的盤剝。最終,在權力的層層傳導下,整個社會都出現了精神和心理上的裂痕。
其次,程蝶衣的母親豔紅來自青樓,而後段小樓娶的老婆菊仙也來自青樓。二人都身處青樓的大染缸之中,自然多了些狡猾和果敢。對小範圍人物命運的特寫,寓意著整個群體的悲劇群像。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社會,更無需贅言。
程蝶衣:不瘋魔不成活,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程蝶衣這一人物形象為中國的電影人物畫廊增光不少。張國榮陰柔的細節表達、細膩的情感展現、飽滿的聲腔語調、從一而終的性格使然,為「失落的文明」唱了一首最動人的輓歌。
程蝶衣用虞姬的身份愛著他的楚霸王,把生活戲劇化,又將戲劇生活化,最終,在頂光的傾瀉下,寶劍鋒芒畢露,以真虞姬的方式自刎於臺上,那一句「從一而終」得到了最深情的釋放。程蝶衣對傳統藝術的堅守,不由得想到老舍先生的《斷魂槍》中的沙子龍,莫不如此。不傳,不傳,何嘗不是演繹了末世人所具有的殉道者精神。人可以亡,藝術將永遠綻放。
《霸王別姬》的靈魂就是程蝶衣,所以張國榮的入戲程度直接決定了這部劇的成敗。讓導演陳凱歌驚嘆的是,張國榮的表現仿佛就是程蝶衣的化身,而並非外界報導的尊龍為第一人選。
拍攝過程中,程蝶衣犯菸癮小樓來看他那一場,一開機張國榮就瘋了,他拿著棍子亂打牆上的鏡框,玻璃碴四處飛濺。當陳凱歌喊停,張國榮卻已哭成淚人,久勸不止。還有一個細節,陳凱歌一直記得。那是拍張國榮走路的一個簡單鏡頭,走著走著,鏡頭裡的他突然就站住了。陳凱歌嚇了一跳,不過張國榮只提起腳輕輕地抖了抖,之後又接著往前走,陳凱歌才注意到原來那地上有很多煤渣子。這不經意間的一個提腳,相當傳神地表現出了程蝶衣的潔癖
一出霸王別姬,實則為姬別霸王,讓人淚目。現實中的「哥哥」又何嘗不是模糊了戲和人生。戲中的無奈、倔強、背叛,堅守了一生的信念,忍受了半輩的痛苦,最後一繩一劍,化作虛無。現實中,縱身一躍,也化作虛無。如果可以換回一個鮮活的他,我們情願不要這部經典中的經典,也不要這樣一個絕世悲涼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