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就很美。這很像一句廣告詞,只是換了主語。
美的涵義是什麼?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還是真誠善良,正直勇敢?我看來,與病鬥爭為美,堅強樂觀為美,不卑不亢為美!
我是SOUL,今年27歲,去年浙醫二院確診罕見病線粒體腦肌病。按實際發病時間算,已經16年了。我是不幸中的萬幸者,不幸是因為得了這病,無藥可治,萬幸是因為我還活著。
而活著就是一種希望!
我是大山裡出生的娃,爸媽想盡辦法,把我們搬到縣城,為的是我們以後有出路。從小到大,我的學習從未讓爸媽操過心。小學班長,中學班長,高中團支書,大學團支書,黨員。
11歲小學六年級,我的人生來了一場毫無徵兆的暴風雨。我的雙眼突然看不見了。當時的診斷是視神經脊髓炎。醫生說得了這種病,眼睛就像青草枯萎了,如何能返青?那一年,我家剛剛蓋了新房,有人說房子不吉,也為了看病錢,當時就賣了。我想像不到父母在我背後,痛苦流涕的樣子……
父母不甘心,帶我四處打聽,到處奔波,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在河南的一家醫院,打了一種臨床實驗的藥。我只依稀記得,那年旅館很髒,河南餅子很大,到處都是煤炭,晚上是火車的嗡嗡聲……那年雪很大,很冷。第二年年初,奇蹟發生了。我的眼睛恢復了,枯萎的青草返青了。或許只是命運跟我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自此之後我平安度過了8年。
高三,19歲,在課堂上突然昏厥。但之後在醫院醒來並沒有查出什麼異常,也就沒深究。
大二,21歲,睡覺又突發驚厥,這一次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從此我的生活跌進深淵。
父母帶著我四處求醫,走遍全國各地,光北京就跑了六趟吧,也沒有確診。我家的病歷加上磁共振片子就有十好幾斤重,醫生翻看資料就得一下午。有一次在北京專家會診,幾個相關科室的專家都來了,盯著我,像看一個奇怪的動物。醫生這敲敲那照照,也沒有給出具體結論。當我出來的時候,多希望有個結果啊。在2018年以前我從未在北京住過院,因為根本住不進去。
於是我休學再休學直到輟學。輟學的原因是我有一條腿已經抬不起來,生活已經不能自理。多希望自己是一個健康的人!老天為何如此狠心,全校那麼多人,偏偏就我攤上了?
從沒有症狀到一條腿抬不起來,到見生人就抖,再到兩條腿不能走路,到臉部抽動,嚴重到三天三夜全身抽動日夜不得合眼。7年,神也拜了,巫也請了,中藥也喝了幾年,針灸也扎了,在我身上,絲毫不起作用。
因為查不出病因,有時又會心存僥倖。
直到去年,終於通過基因篩查確診。我記得基因確診需要三個月,那是艱難又漫長的過程。當知道結果的時候,我的心情已經麻木。全家都是好的,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的基因突變了? 我去了解這個病。什麼叫罕見病啊?什麼叫沒有特效藥啊?什麼叫無藥可治啊?我才26歲!為什麼偏偏我碰上了?! 曾經無數次我有過輕生的念頭,我覺得我就是個拖累。我就只能吃藥吃藥,不能工作不能掙錢,甚至連結婚生子都不能,我有什麼用啊?父母養育我培養我,卻落得這樣的下場。眼前我看到的是無邊的黑暗,沒有一絲光明。我不知道明天是否還能站起來,是否還能說話,還能吃飯,還是臥床不起……最後的結局無非是一樣的。在無數個被淚水浸溼了枕頭的夜裡,我望著天花板,等著困意席捲我整個身體。第二天醒來,我,還是那個我,那個生了病無法治癒的我。
可是回到家,我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開朗自信的我了。我開始自暴自棄,抗拒吃藥,故意吃了這頓忘下頓,熬夜晚起,從不做康復,也不鍛鍊,在我內心深處,這些都是徒勞罷了。我放棄了自己。是的,因為自己的膽小懦弱,我退縮了。
有一天,父親來到我的床邊,握著我的手。那時候的我還可以說幾個字。他說小潔啊,你什麼都不要怕,這不還有我嗎。你爸我啊可以養你二十年,我還為你存了看病錢,房子也有,大不了以後我不在了哥嫂也會幫你的。你媽雖然對你兇,她心裡多愛你你知道,她也不會不管你。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是我們的拖累。我們都希望你好好的,每天開開心心的,生病不是你的錯。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連自己都放棄,別人怎麼幫你? 我看到年邁的父親背著我擦眼淚,看到勤勞的母親因我一夜白了發,看到我的哥嫂為了我的事日夜不得安眠。 那晚我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我的心情五味陳雜。
我想起了上學時代,曾看過霍金說過的一句話,生活是不公平的,不管你境遇如何,你只能全力以赴。這可能是為什麼漸凍人的平均壽命是55歲,而霍金堅持到了76歲的原因吧。
那一夜我終於明白,對於改變不了事實,痛苦,掙扎,無濟於事。只有坦然接受,也只能笑著面對。自此之後我的心態變了,生活規律了,事情好像也沒有想像的那麼糟。儘管持續的惡化,這已經不是我該操心的事了,我該做的只是認真生活。現在,我生活規律,每天不到6點起,洗自己的衣服,鍛鍊一下胳膊,按摩一下腿部。吃飯,吃藥,鍛鍊,學習,娛樂,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有時我會忘了我是一個病人。
老子曰: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但我得病之初,我很羨慕我的同學有健康的身體,有自由,可以為了夢想而拼搏,不惜一切;殊不知,我的同學同樣也羨慕我,衣食無憂,什麼都有爸媽罩著,不用操心下個月會不會被包租婆轟出去,這個月業績能不能完成。我曾經是那個風景裡的人,迷失過。現在我要走了,希望看風景的人莫要停下腳步,且行且珍惜。
人真的是很奇怪。最近我回答了很多知乎問題,關於殘疾,關於自尊,關於心理,發現有時候一旦你鑽進死胡同,別人怎麼勸都是無濟於事。除非某一天,突然你茅塞頓開。 身體有了殘疾,,絕不能讓心靈也有殘疾。病魔不可怕,心魔才是最大的阻礙。即使我現在口齒不清,路不能走,還不斷的震顫,那又怎樣?誰不是一眼都能望到的結局,有生便有死。只需享受這過程,珍惜過程中的美好,在能看的時候多看看,能聽的時候多聽聽,如此便好。既然一切無法改變,何不與命運握手言和?
感恩所有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沒有你們就沒有現在的我。
獨自推著輪椅出去,看看碧海藍天,紅瓦綠樹,聽聽風聲雨聲,鳥叫蟲鳴……
座右銘:
你走到哪兒,哪兒就是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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