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梅花便落滿了南山 ——《鏡中》
走馬燈一樣的年月,江湖轉徙間,如同大雪封山擁門,隱匿你亦真亦幻的眉間滄海。
握月擔風的陳年,陳列在潘多拉的魔盒裡,端坐枯禪,惦記著重見天日的一朝。
虞淵、月窟何止萬裡之遙,日升月落,不可思量,但使年華稽遲,風霜止步,催暮誰江湖行遍的華發蒼顏。
編織多年的夢,總在星辰滿天的白夜,以詭譎,以蒼白,一生一世地盯著你。
剪不斷的盤根錯節,穿行於黃葉紛飛的山谷,萬千聲浪湧起在風裡。一切皆如風中之燭,紅色的淚,和初時的稜角分明,一起沉落。
百轉之後,是一隻驚起的知更鳥,跌跌撞撞飛去。之後我再沒有看到它飛回來。
黎明前深不可測的黑,能點亮的也許只有萬家燈火。事後我這樣想。
反覆溫習著夢境,殷勤搭起戲臺雙層。
你施以粉墨,莞爾登場。
「拚則而今已拚了,忘則怎生便忘得?」
「合下休傳音問。你有我,我無你分。」
代遠年湮的念白,掠過夢裡的角角落落。
角角落落,天下人都隨你唱,念,做,打。
如同舊日埋詞深山,有朝一日突現世上,人潮中紛紜傳說。
你方唱罷,我載一船的琴聲,夜渡莫愁,盡付隔岸的一廂蜂蝶。再不回來。
寧古塔何塔,淚雨山何山。寒門飛簷上凌亂的燈盞。四野八荒籠罩在沉煙的海。
燈花已盡,你遲遲不來。
鬥杓已北指,不再是秋雨滴梧桐的世界。只是這場雨下了十年八年,它和風,和雨,和雷,和電,和霜,和雪,永遠在不衝突地下著,雨絲如注,空濛著心緒,似乎永遠不會停了。
同樣的雨下在過去,我們都還純潔得一絲不苟的時候,你可還記得?
可還記得,送我的白色筆記本的扉頁上你寫著:李商隱說,紅樓隔雨相忘冷,孤箔飄燈獨自歸。
你錯寫了「望」字。我沒有對你說起過。也沒有人問過,花落人亡,伏筆誰埋。
假如我們不是陷在了那場鬼雨裡,不會我們彼此沉默地對峙在街道,不會你在傘底流了眼淚隔了數年我才知道,不會我轉而身心投入地沉默了這些年。 你還寫道,雨是屋瓦上獻舞的精靈,只不過,它著慌了草間流螢,朦朧了江山明月,啜泣了你的房簷。而我,卻在蠡湖千年的涸澤裡,永久地迷路了。
直至多年以後,你從我反覆溫習的夢境裡走失,我才肯承認,總有一天我會像所有落魄的人一樣,椎心泣血地悔覓封侯,兩手空空地回來。彼時,向誰問,白樺樹底的埋藏,落了新霜幾層呢?向誰問,天琴座的星,是否依然,孤單又晴朗呢?
異時對,任你垂淚成弱水支流,自負如我,也只有空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只是,弱水兩岸,一定會開滿我永世參悟不透的曼珠沙華和曼陀羅花,提醒我守候著,行將忘記的緣起緣滅。
只是,縱然我已經永久地迷了路,也還記得你說的"以夢為馬,向死而生」。 也還記得每當徹骨的失落,默念:愛還沒來,愛總會來。但願別後日久,平安喜樂;山高路遠,後會無期。
莫失莫忘,是勸誡,是情之淵藪,是真正的灑脫。
梅花在一片一片落下來。雨已停歇,熄滅風燈,恬淡睡去。
爾後默念: 愛還沒來,愛總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