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雄物語:一分為二和五味雜陳
小時候,不管是看電影還是聽故事,總是先問大人:「這人是好人還是壞蛋?這事是對的還是錯的?這東西是好的還是壞的?」大人總是會很明確地告訴你,非此即彼。因為他們的世界,也是只有兩種分法。
毛選第一卷第一篇的第一句話就是「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這也是他一生所遵循的價值觀。
這次疫情,除了各行各業深受影響,也改變了這個世界的許多方面。在中國,許多人就因為對疫情的看法不同而分裂,甚至同一個屋簷下生活的親人,也會因為對一個事情看法的不同而翻臉。微信朋友群中,多年的老同學,老朋友,因為觀點不同而互相攻訐,最後各自拉黑。有人撰文稱,以後人們社交的標準是三觀的相同,而不是其他;血親之緣不如立場相同。看了讓人不寒而慄,想起了五六十年前的那場運動。
造成這種原因的深刻歷史背景是,這個民族太年輕了,還沒成長;這個民族又太成熟了,成熟得被歲月掩埋。
清末民初以後,中國社會上的主流思想是完全摒棄傳統的儒家思想,全面向世界各國學習新的文化。所以,出現了廢漢字,廢中醫,反傳統,破四舊之類的全國性的潮流。國共兩黨都在不同程度上接受了蘇聯的政治架構以及文化設置,只是國民黨政府後期親美,共產黨源自共產國際,自然全盤接受蘇聯的政治軍事社會文化等架構。
於是,自一九四九年以後,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全面接受歷史唯物主義和唯物辯證法,並對中國歷史也進行了全新的編寫,將中國的歷史按照矛盾論的方法,詮釋為階級鬥爭的推動進程,認為農民起義是推動中國歷史進步的最主要力量。因此,一九四九年以後出生的中國人,全盤接受了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只有兩種立場,非敵即友,非黑即白。這樣的思想仍然是當今中國十四億人的大多數。這也是為何武漢「方方」日記,雖然引起了全社會不同的聲音,但有兩種聲音最為明顯,就是要麼支持讚賞,要麼反對抨擊。
但是在中國五千年的文化傳承中,道家思想所演繹出來的陰陽學說,並不是將世界的關係僅定義為兩種,而是至少有五種關係。人與人之間,不是只有敵我,而是有:利我者,克我者,我利者,我克者,還有平等或同我者。也就是任何一種事物,和其他的事物發生關係時,至少有五種不同的狀態。而且這五種狀態還以不同的形態相互交織著,構成了很豐富多彩的複雜關係。這種成熟的文化,哺育著中華民族曾經的燦爛輝煌。
一分為二的方法,有利於革命和戰爭,因為革命和戰爭是一種極端的生存方式,但不是生存的常態。即使有戰爭時期,也存在著人與人之間的多種利益和關係。所以,當年,處於劣勢一方的毛偉人,就很高明地提出了「統一戰線「的策略,並提出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敵人。革命者,起義者,造反者,一般開始時都處於弱勢,劣勢,所以,必須敵我分明,方能保持隊伍的純潔性和戰鬥力。而且從攻守而言,歷史上,革命者一方是無須守土有責保境安民的,打得過就打,打不過,燒了搶了就跑,成本很低,但反革命一方,則是必須固土保民,比較被動。所以,每當朝代末期,革命者往往容易獲得勝利。
但和平時期,與民休息,百業重興,就不能以簡單的二分法來認識世界和區分事物。而應該是有更多的可能性,更包容的心態,讓社會的正常生態得到恢復。馬上得天下者,必須下馬安天下。如果已經得天下了,還是天天抱著戰爭的思維來看世上的一切關係,都用很純真的敵我兩分法來處理世間複雜的各種關係,那這個社會就會變得全民弱智,難與和其他正常的國家和民族交往。
如果總是以小學時期所認識的世界觀進入成熟複雜的成人社會,那麼這樣的為人處世就會出大問題。就象木桶理論所說的,決定一個木桶容量的最大值取決於最短的那個板。一個國家短板的,如果僅是資源或人口,並不可怕,如以色列,如日本,如新加坡;最可怕的是,一個國家的總體思想很幼稚,想法處世很天真,這樣的國家或民族,就會不斷地重複著各種犯過的錯,不斷地流淌著曾經的淚,不斷地付出曾經的慘重代價。
所以,民智啟蒙,任重而道遠,愚民欺詐,千古之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