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冬雨代言維密，低欲望消解性感，貧富差距埋葬消費主義

「重新定義性感。」

在經歷了「賣身風波」、「性騷擾風波」後，維密打出了如此的口號，而為了贏得潛力巨大的中國市場，維密請楊冪與周冬雨擔任中國區的代言人，而周冬雨的形象與傳統意義上的維密天使之間的巨大反差，讓人們認識到了以性感著稱的維密正在試圖轉型，只是這種轉型多少讓人感覺有些尷尬。

請周冬雨代言這件事本身就可以看出為了迎合客戶，維密確實下了決心顛覆自己的一貫形象，只是2018年上海維密秀的場景猶在眼前，奚夢瑤的驚天一率也還在被津津樂道，短短兩年，維密就開始「賣身」（維密母公司L Brands希望以5.25億美元購買維密55%股份的私募股權公司Sycamore Partners，但受疫情影響，後者對於這項交易的興趣在下降，這就導致了維密可能陷入想「賣身」而不得的窘境），並開始大幅顛覆其固有形象，這一切無論如何都顯得無比魔幻。

維密，何至於此。

消費主義退潮，性感必然付出代價

也許，維密至今都不會理解自己為什麼會被世界拋棄，在展示性感方面，維密幾乎已經做到了極致，一年一度的維密大秀上，「維密天使」們纖腰翹臀大長腿的確已經將肉體之美展示到了極致，其帶來的視覺刺激是劇烈的，這種感官的刺激能讓紙醉金迷更進一步，讓虛假的繁榮看起來更美，但這種繁榮與美麗註定短暫，且一旦開始崩潰就難以停下。

維密的特定是將性感演繹到極致，而性感與相適應的思潮是消費主義，維密的性感將消費主義的瘋狂盛宴推向高潮，也註定隨著消費主義的退潮而走向幻滅。

消費主義看似是經濟繁榮的表現，但事實並非如此，某種意義上講，消費主義的湧現恰恰說明社會經濟的基礎已經不那麼穩固了，它的出現表明了民眾的購買力已經相對不足，需要用消費主義的觀念來刺激民眾以透支未來的方式提前消費，舉債消費。

當然，適度的提前消費，一定程度的負債消費並不能算是一個社會問題，但是如果這種觀念長時間在全社會盛行，那這本身就是社會經濟出現問題的明證。

消費主義開始大規模抬頭是在上世紀80年代的美國，當時的總統是裡根。裡根的大幅減稅政策讓社會的財富向少數人集中，而為了刺激腰包裡沒有多少錢的普通人消費，消費主義應運而生，本來一個美國社會還算有不錯的糾錯機制，當一個錯誤的決策被證明有問題時便會被後來的執政者修正，但可惜當時的一系列歷史巧合讓美國人從上到下並不認為消費主義是一個問題，最終使其越演越烈，積重難返。

在裡根之前，美國經濟已經連續數年陷入滯脹（經濟停滯與通貨膨脹）的泥潭，而再之前，尼克森、福特與卡特總統時期，美國儘管經濟發展動力不強，但是貧富差距卻沒那麼明顯，中產階級的比例達到了80%，在經濟活力下降前，美國的社會是一個不錯的狀態，政府、企業和資本家與僱員都能在國家發展中獲益，人們可以通過誠實勞動、合法經營過上不錯的生活。

但是由於政府的一些矯枉過正和工會力量的過度膨脹，導致企業和資本家經營的動力減弱而對美國經濟造成了損害，可以說，當時的美國在某種程度陷入了另一個極端：對於資本家的限制太多，使得資本家在商業活動中賺的太少，於是他們的參與經濟活動的熱情受到抑制，進而影響整個社會的經濟活力。

面對這種境況，適當的減稅和放鬆監管可以提升企業與資本家的動力，但是，裡根總統的減稅幅度之大確實令人們瞠目結舌，他將所有人的個人所得稅減少30%的計劃被很多人稱為「巫毒經濟」，這樣的減稅幅度不但嚇到主張政府干預、大政府的民主黨，連主張的小政府和有減稅傳統的共和黨人都被嚇了一跳。

美國總統裡根

大規模減稅造成兩個後果，政府沒錢，資本家有錢，普通人的收入雖然看起來也增加了一些，但是由於政府財政收入的減少，社會福利水平也會降低，而這就導致了普通人在減稅策略中的受益很低。從這項減稅政策中獲利的毫無疑問是富人。

稅負過高會抑制富人們的經濟參與度從而減低經濟活力不利於經濟發展，但是稅負過低同樣會造成嚴重的不良後果，這個後果就是：貧富差距迅速拉大，在後來的研究表明裡根的激進減稅政策導致全體美國人的收入增加了6%，但是各個階層來看，1%的最富裕人群收入共增加了1萬億美元，而底層人民的收入幾乎沒有增加，政府的財政收入減少只能擴大債務規模，「舉債度日」的傳統由此展開。

裡根的減稅政策快速拉大了貧富差距，而貧富差距的過度拉大本身就會對經濟造成嚴重的損害，因為普通民眾才是社會需求的大頭，他們如果手中有錢社會的總體購買力就強，反之，普通人沒錢社會總體購買力就弱，因為富人儘管有大量的財富，但其需求畢竟有限，由少數富人需求帶來的購買行為對於經濟的促進作用是遠遠小於無數大量普通人的購買行為的。

為了經濟發展，需要民眾消費，但是民眾手裡沒錢消費意願會大幅降低，消費主義正是在這種狀態下開始抬頭的，雖然現在沒錢，但商家和媒體依舊鼓勵了現在就買，借錢買而不是攢錢買，金融機構再給民眾提供更多的貸款，這一系列操作下來，讓消費主義的觀念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在美國盛行。

本來，民眾不是凱子，商家媒體騙得了一時不能騙一世，但是巧合的是美國在這個階段在外交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隨著蘇聯解體，美國成為了唯一的超級大國，這種國家關係上的改變讓美國上上下下都極度自信，人們對於未來的預期無限樂觀，於是也就敢於大膽借錢消費。而某種意義上講，蘇聯解體使得裡根的政策被認為是成功的，而這種對於裡根的無限肯定則歪打正著的讓人們認為裡根的激進減稅政策也是正確的，減稅能夠解決一切經濟問題的觀念開始在一些美國人的心中紮根。

但這世間的一切都只是過程，勝利與失敗都是暫時的，但人們在心裡卻更願意相信勝利會一直持續，天寶年間的大唐君臣百姓如此，90年代的美國人也是如此，他們被盛世衝昏頭腦，認為盛世中的一切都是對的，人們總是願意相信他們的勝利是因為英明偉大的政策，而很少有人會去想這一切可能僅僅是因為運氣好。

總之，消費主義的浪潮在蘇聯解體所造成的美國人的極端自信的氛圍中愈演愈烈，提前消費、負債消費的觀念深入人心，人們在狂歡中掏空自己的錢包，刷光自己所有信用額度，人們消費時的精打細算越來越少，基於感官的衝動而進行的的消費越來越多，在這種時代背景下，維多利亞的秘密秀應運而生，一個個將性感演繹到極致的維密天使讓人們如痴如醉，在醉生夢死中任由財富的天平繼續傾斜，維密天使們的翅膀擋住了人們的視線，讓人們看不見社會財富的大廈在因貧富差距而變得搖搖欲墜，人們因維密天使們的美麗而發出的歡呼聲蓋過了脆弱不堪的社會經濟的基石碎裂的聲音，美麗的維密天使們以極致的感官刺激榨取著人們最後的消費潛力，當然，在當時的美國，這麼做的遠遠不止維密，維密只是其中一個比較典型的代表。人們在幸福的幻象中生活，又在幻象中死去。

消費主義積重難返，使得美國陷入了一個政府和普通民眾都沒錢，只能借錢度日，而資本家極度富有的怪圈，盛大的維密大秀將社會的魔幻推向了高潮。

階級鴻溝下的另一種生活方式

消費主義的浪潮很快遠渡重洋來到日本，經濟泡沫之下，日本也在醉生夢死，被壓抑許久的自信心也隨之經濟的崛起而爆棚，日本人買下世界超過一半的奢飾品，買下眾多的藝術品，當然，他們買下最多的還是房地產，賣掉東京，買下美國，沒有人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問題。

相比於美國，日本的消費主義更加瘋狂，這也導致其毀滅的更快，地產泡沫崩潰後，日本經濟一落千丈，到現在還沒有走出停滯的泥潭，無數原本的公司高管因為承擔不起經濟繁榮時欠下的高額負債變成了街頭的流浪漢，無數大學生一畢業就失業，只能在家啃老，而很多收入不菲的職場女性失業之後無力償還之前欠下的債務，只能進入色情行業，經濟泡沫破裂後，日本的色情行業卻步步走高，時間已經很難再找到比這更加諷刺的事了。

維密天使與日本從事特定行業的「老師」，這兩種女人在以不同的方式詮釋著消費主義，世界魔幻，莫過於此。

出生於經濟泡沫破裂後的一代日本年輕人不再相信任何讓人心動的口號，不再渴望烈火烹油般的繁榮，他們將生活的欲望壓低，只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日本年輕人以低欲望讓消費主義無聲消亡，而在美國，當貧富差距到達一定程度時，消費主義也註定難以為續。

消費主義說到底是一種貧富差距之下，對於普通民眾的消費潛力的透支與榨取。但貧富差距不斷拉大，總有一天民眾的消費潛力將榨無可榨，而這就是消費主義的末日，之前的一切瘋狂都將走向幻滅。

維密的敗亡便是如此，在維密銷量大幅下降之前，人們似乎沒有注意到維密大秀的矛盾性，維密每年花大價錢請各路頂級超模走秀，這些一線超模們展示的是極致的肉體之美，但是，維密的目標用戶明明是千千萬萬普通女性，這種錯位的宣傳居然持續了近二十年，而在某一段時期，維密的銷量居然因為這種與目標用戶嚴重不匹配的宣傳而節節攀升，這件事的發生本身就很不可思議。

但謊言終有被戳破的一天，2015年起，美國各地便出現了女性抵制維密的活動，她們認為，維密超模們的所展示的並不是美麗的全部定義，美麗可以有多種表現形式。而也是字這一年，維密大秀的收視率暴跌30%，收看人數驟降至659萬人，這個數字大約只是巔峰時的一半。

維密在近些年試圖做大中國市場，2017的中國首秀似乎效果不錯，但時間僅僅過去兩年，大多數中國人對於這次所謂「跨時代」的維密大秀的記憶恐怕只剩下奚夢瑤的眾目睽睽下跌倒，維密秀本身的熱度遠遠不及奚夢瑤與賭王之子的感情經歷更讓人津津樂道。

今年，維密中國以楊冪和周冬雨為代言人試圖再次打開中國消費者的購買熱情，但事情也許並不會像其想像的那樣順利。

疫情之下，維密舉步維艱

誰都沒有想到，對消費主義形成最後暴擊的居然是新冠疫情，疫情造成的人與人的直接交流的大幅減少使得消費難以進行，而疫情之中，美國的貧富差距問題也凸顯了出來，政府如此不向普通民眾發放補貼，有些人連一個月都撐不下去。

疫情造成的收入大幅減少使得民眾們不得不儘量減少不必要的消費支出，且在必須進行支出時也必須考慮性價比，很顯然，維密售賣的內衣不是絕對的必需品，性價比也不佔優勢，這也是為什麼維密母公司L Brands與私募股權公司Sycamore Partners之間的5.25億美元收購案出現反覆的原因。儘管這次收購的意向價格只是維密巔峰時期的四分之一，但是，買方仍舊認為維密不值這個錢，維密可能會陷入了想「賣身」而不得的尷尬境地。

維密的另一個中國代言人楊冪

其實，即使沒有疫情，維密的前景依舊堪憂，在大本營美國市場不再認同維密產品的時候，其新市場中國市場也未必會帶來大的轉機，直覺上講，維密重視中國市場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因為中國的未來十幾年將會有大量中產階級湧現，處於經濟上升期的中國新興中產階級甚至是普通人都應該有著不錯的購買力，央行最新公布的中國城鎮居民家庭資產負債情況調查顯示：中國城鎮居民的平均家庭總資產達到317萬元，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數據，但是，該調查還顯示，中國城鎮居民的資產構成中，房產佔總資產的七成以上，這種資產的結構本身就決定了中國人很可能不會像當年的美國人那樣瘋狂消費。

而疫情沒有收入的煎熬也讓本來就有攢錢習慣的中國人再次認識到了攢錢的重要性，很多人表示：疫情過後不會報復性消費，倒是會「報復性儲蓄」。

與維密的股價一跌再跌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中國的一家網際網路公司市值逆風崛起，沒錯，它叫拼多多，這個以前被很多人瞧不起的APP在疫情期間銷量不斷增長，市值水漲船高，拼多多創始人黃錚已經成為僅次於二馬的中國第三大富豪。

人們的消費更加理性，價格從新成為人們消費時考慮的重要因素。其實，促使維密這支極致的性感之花枯萎的並不是那些被指不尊重女性或性侵醜聞這些東西，而是有利於它生長的土壤——消費主義正在逝去。

興起於1995年的維密大秀已經於2019年停辦，消費主義的熱浪狂潮也隨之褪去。

未來，那些展示極致肉體之美的維密大秀也許會出現在這一代人的某個記憶片段之中，但是，也僅僅是一段記憶。

人們的關注點會更多的集中於真切的生活，維多利亞有何秘密，已經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