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是舉世公認的中國古典小說巔峰,傳統文化的集大成者。蘊含內涵豐富凝鍊、引人入勝;人物形象飽滿酣暢、自然鮮明;細節運用渾然生動、意味深長。
今重翻名著佳篇,箇中細節仍不免讓人疑惑不解、如墜如霧。如讀至《紅樓夢》第53回,寶玉遭賈政毒打後,黛玉眼睛哭得紅似桃,並送香囊以慰之,寶玉醒後看香囊掛念黛玉,讓晴雯送兩塊手帕探視黛玉。黛玉初時發悶,隨後體會出了手岶的意思,而後情意綿綿、思緒萬千的題詩。
此時,我們懵了,寶玉送手帕啥意思,何以黛玉大悟,大家想破腦袋也不知?難道真是只有戀愛中的人才能懂麼?兩玉皆明,旁人不懂。於是找尋這回的上下文,仍未看到曹公對此的任何說明。於是懵懵然、如墜雲霧,倏忽間,即興趣盎然,索其緣由。或許這正是曹公的高明之處,讓大家遐想連篇、回味無窮,畢竟經典的事物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我們現在試著分析下此文:
寶玉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兩條手帕子撂給晴雯,笑道:也罷,就說我叫你送這個給她去了。晴雯道:這又奇了,她要這半新不舊的兩條手帕子?她又要惱了,說你打趣她。寶玉笑道:你放心,她自然知道。
黛玉對帕是這樣的情形:
黛玉聽了,心中發悶,思忖一時,方大悟過來,連忙說:"放下,去吧。"晴雯聽了,只得放下,抽身離去。黛玉體會出手帕的意思來,不覺心緒萬千,情意綿綿,便命掌燈,研墨蘸筆,在那舊帕子上寫下了三首詩訴說情懷。
一解:寶玉給黛玉的定情之物
古代帕子是私人貼身物品,不能隨便遺失或贈予,更何互相贈予。《知否》裡小公爺手帕遺失,盛家上下亂作一團,唯恐有人做傷風敗俗之事,讓盛家顏面盡失;紅樓賈芸小紅傳遞手帕只能秘密進行,司棋與其表弟私相授受,查出後還被攆出。
可見傳帕子對男女的重要性。因此,寶玉擔心襲人會阻攔送帕,而設法調走襲人,讓晴雯去送。他也是擔心這樣的事,讓身為衛道女的襲人知道,必引起軒然大波。
"她自然知道",說明是在兩玉之間發生過的且僅兩玉知道的事。寶玉同黛玉曾同看過王實甫的《西廂記》,熟知張生和崔鶯鶯、柳夢梅和杜麗娘的愛情故事,他們都未能逃過"一帕定情"。而且寶玉曾打趣對黛玉說"我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這分明是指一對人了,黛玉聽了,滿臉通紅的嗔怪。這就是寶玉說的"她自然知道"。
寶玉為使定情信物不致太過明顯,也為區別於賈芸小紅的手帕,故用了兩張手帕來混淆視聽。意在告訴黛玉:你要明白我的心,我珍惜與你的舊情,會始終待你如一的,你就不要擔心了。黛玉是何等聰明之人,七竅玲瓏心,明白了寶玉心意,多年的感情終得以印證,難怪浮想聯翩,耳紅心跳。
二解:寶玉給黛玉的定心之丸
賈府迎來了容貌豐美、行為豁達的寶釵,為人聰穎善良、謙和隱忍、大方得體,深得賈府上下的心,還帶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的金項圈,與寶玉"莫失莫忘,仙壽恆昌"的玉佩正相呼應;元春送禮偏偏有區別,讓寶玉和寶釵的禮物與眾不同。各種情形暗指寶釵和寶玉是一對。這不能不令黛玉心生醋意、患得患失。
再後來賈府來了活潑嬌俏、天真無邪的史湘雲,她的玉麒麟與賈母給寶玉求的玉麒麟又似一對兒。本來一個寶釵已令黛玉疲於應付了,偏又冒出個湘雲來,這更令黛玉腹背受敵了。所以她激寶玉"他對別的方面都不在意,只有別人帶的東西才最留心"。
而且從清虛觀回來後黛玉就病倒了,足見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有多大。雖然後來寶玉摔玉、黛玉絞穗,接著兩玉互剖心跡,但都不足以讓黛玉放心。因為寶釵和湘雲兩人的存在,讓她時時感受到威脅,所以總拿話激寶玉。
寶玉是個情種,黛玉也是個痴情女。二人自幼便在一起耳鬢廝磨了,且都對對方一片痴情,但又不好直接說出來。黛玉更是變著法兒試探,對寶玉更為關注,寶玉的一言一行一物,都浮想聯翩、敏感多疑。再加之寶釵和湘雲的競爭,更覺痴情無果、抑鬱成疾了。
其實坦白來講,寶玉心裡是只有黛玉的。他對黛玉說過"你皆因不放心的緣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會一日重似一日",這足以讓黛玉淚奔的。寶玉送舊帕以示安慰,諧音"就怕",就怕你傷心落淚、身染疾病啊,如果你哭了,就讓這舊帕為你拭淚吧;還有他的"便是死了,魂一日也要來一百遭",以及"難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嗎"?還曾在夢中喊罵:"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麼是金玉良緣,我便說是木石姻緣!"凡此種種,可見對黛玉用情之深。
因此,寶玉在被毒打後,眼見黛玉為自己傷心落淚,更是心疼不已。為讓黛放寬心,就以兩帕表白自己的心意:我與你從小青梅竹馬、耳鬢廝磨,早已心心相印,我的心裡再無旁人了。我不是喜新厭舊之人,不會見了新人忘了舊人,你一定要放心啊。他這是借送舊帕讓黛玉吃下定心丸,其用意不可謂不深。
三解:寶玉對黛玉的相思之意
寶玉送舊帕事件困擾了我多年,查了許多典籍也不得解。後來得一解釋:古人的手帕多是絲質的,送手帕表示,橫也是絲(思),豎也是絲(思),也就是相思之意。寶玉這是讓黛玉明了他的相思之苦啊。這種解釋非常有趣,仍不失為其一意。文中也提及黛玉"細心搜求,思忖一時,方大悟過來",而耳紅心跳、神魂馳蕩,激動得題帕三絕。
《題帕三絕句》眼空蓄淚淚空垂,暗撒閒拋卻為誰?尺幅鮫綃勞解贈,叫人焉能不傷悲?拋珠滾玉只偷潸,鎮日無心鎮日閒。枕上袖邊難拂拭,任他點點與斑斑。彩線難收面上珠,湘江舊跡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識香痕漬也無?
相思讓人情難自禁、心力交瘁啊,如李白的"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想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相思是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啊,寶玉的相思帕足以讓黛玉萬劫不復了。
寶玉送舊帕還有一種還帕之說,即黛玉之前曾甩給寶玉兩塊帕子,寶玉現在的送帕僅是歸還於她而已。此種解釋未免只看表面現象,過於牽強附會,也未曾結合當時情景,不足以讓人信服。
結束語
曹公的《紅樓夢》,總讓人慾罷不能、回味無窮、反覆研讀,有的人甚至窮其一生都在研究它,包括它的各種細節解讀。而如今,寶玉送黛玉舊手帕一事已然成為紅樓熱議的話題,令眾多紅迷們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我想,如果曹公未作古,這事必有定論,現如今大家或許只做猜測之想,聊以慰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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