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約好了似的,華語LGBTQ題材電影在臺灣院線和金馬影展上扎堆出現——
還在檔期末尾的《紅樓夢》,拍的是西門紅樓同志圈的「環肥燕瘦」。
拿下包括最佳影片在內共8項金馬提名的《誰先愛上他的》,則是因保險賠償金而起的同志老公的紛亂身後事。
讓上屆金馬影后惠英紅入圍最佳女配角的香港電影《翠絲》則聚焦了一個本不該建立起來的家庭。
作為華語影壇第一部「跨性別」題材的電影,沒有像《誰先愛上他的》一樣有「死者為大」作為掩護,《翠絲》裡面的家庭是因不夠溫情而迎來的崩裂。
但實際上,《翠絲》已經比「同志」往前一步,涉足的是更為複雜的跨性別議題。
【劇透預警,介意繞行】
在《翠絲》之中,「誰先愛上他的」這樣的問題太好解答了。
因為姜皓文扮演的男主人公大雄本身就是男兒身、女兒心,並早在學生時代便與同志死黨阿正互相傾慕。
奈何時代所限,阿正遠赴國外成為一名戰地攝影師,並與男友阿邦在英國成婚;
大雄則礙於世俗壓力組建了一個正常的家庭,兒女成雙、事業有成。
然而經年之後,阿邦抱著在戰地去世的阿正的骨灰來港,打亂了大雄所有的平靜生活,並再次勾起其對自己性別身份的坦誠審視。
姜皓文
沒錯,這似乎正是一部港版的《丹麥女孩》,也是傳說中第一部以"跨性別"為題材的華語電影。
縱觀全片,最大的觀感就是坦誠和舒服。
影片以阿邦及昔日的粵劇花旦打鈴哥(大雄等人在年少時遇見的跨性別者)為線索式人物,將大雄的當下生活與少年回憶精心而自然地組接起來,串聯起大雄貫穿大半生的性別認同困局。
其中戲院一場戲,惠英紅飾演的粵劇演員安宜唱罷,當年的花旦打鈴哥登臺,引得大雄相認,接著回憶姍姍而來...
這一系列的編排早已把全片的核心衝突貫通,其節奏又是非常的流暢自然。
惠英紅
加之影片對跨性別議題及其坦誠的關照,著實令人動容。
想像一下,一向以俊朗硬漢形象示人的「黑哥」姜皓文,脫下西裝毫不猶豫地展示他貼身的女性內衣,你就知道《翠絲》在展現跨性別議題上是多麼坦誠了。
片中人物對跨性別與同志議題直截了當的討論,以及變裝秀、自慰工具等內容的呈現,似乎都告訴我們:
從同志到跨性別,《翠絲》完成了華語影像的第一次科普式呈現。
黃河所飾演的阿邦攜帶「老公」阿正的骨灰回港,卻遭遇骨灰難以入關的尷尬。
在大雄的幫助之下,政府議員甚至介入此事,藉此機會推進香港同性議題。
這是電影與當下議題的直接對接:
據香港終審法院7月4日對著名的QT案的裁定,外國同志可以為在外國民事結合的同性伴侶申請受養人籤證。
同志倡議者對裁決表示歡迎,視之為香港同志運動的裡程碑。
戲裡戲外如此對應,《翠絲》的意指著實明顯,甚而讓影片有了濃濃的戰鬥與宣教意味。
阿邦錯認大雄為阿正的初戀情人,而大雄在糾結之下終於自曝秘密:
他並非與阿邦、阿正一樣是同志,而其實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是女人。
對此,片中的各路人馬都持有不同的態度,他們幾乎就代表了跨性別議題大潮下的眾生相。
大雄血氣方剛的兒子立賢在平日裡對母親的迂腐極為不滿,可當跨性別的故事降臨到自己的家庭,他也緊張、退縮了——
這正是現實中事不關己時嘴炮連篇的表面派。
立賢的刺青師女友大聲斥責,而大雄的直男死黨阿俊則毫不見外地繼續支持著朋友——
這才是對跨性別及同志議題真正支持愛護的新一代直男直女。
而一直勸說大雄勇敢做自己、大膽做變性手術的阿邦,則將是這些潮流中的生力軍。
當然,那個最後與變性的大雄無奈離婚的太太安宜,則是過去所有性向壓抑史背景下的受害者代表。
惠英紅
但《翠絲》足夠稱得上是港版《丹麥女孩》了嗎?
其實還差得很遠。
影片的總體立場似乎足夠堅定,可片中人物卻往往迎來面目模糊的時刻。
一個對自己跨性別身份擁有清醒認知的人,卻與自己初戀情人的同志老公接吻,並在最後發生性關係。
如果年少時對阿正的愛是少不更事,可經年之後在阿邦上的淪陷卻實在說不過去了。
在大雄的性別身份認同如此堅定的情況下,其對男性的情感卻流於搖擺的境地——
他愛的就應該是直男呀!
可見,影片在處理大雄這一關鍵人物的情感時,還是栽了跟頭。
在影片製作者的潛意識中,同志與跨性別者的分野依然處於模糊地帶,甚至易裝與跨性別也往往混為一談。
更直接的原因是,《翠絲》中的大雄沒有《誰先愛上他的》中「小王/小三」那樣的角色作為明確的情感依託,少了那些落到實處的對手戲。
曾經的戀人阿正已逝,阿邦則虛無縹緲…沒有明確著力點的姜皓文,只能把重心放在自我的突破與對親人們的攤牌之上。
可是這兩者本身,又被影片割裂了。
親人們缺席了大雄在影片後半段與友人們共處的漫長自我認同過程,卻又在他決定成為女人後一個個突兀地跳進敘事線中做表態,這實在是劇本的硬傷。
相比之下,《丹麥女孩》才是將這兩者融混一體的佳作。
《丹麥女孩》
跨性別者在與親人的互動之中推動著自我認同的階段性發展,這使得一切轉變都使人信服。
回過頭來,《翠絲》中大雄與打鈴哥、阿邦等人的相處敘事段落,其演進皆流暢自然。
打鈴哥、阿邦在大雄找回自我的過程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直至夜店尋歡一段,酣暢淋漓。
可當劇本把這些輔助主角成長的作用一股腦給了他們,留給家人之間的則必然是極為戲劇化的衝突。
於是「黑哥」「紅姐」對吼飆戲,「紅姐」憑著早先戲份的情緒積累及其自身紮實的演技完全佔據了上風,成功提名女配、再戰金馬。
可惜的是,劇本讓姜皓文處於一個不利於發揮演技的位置上。
家庭爆發一場戲,聲嘶力竭是難以表演出大雄內心的複雜層次的;其早前獨處時的自殘戲份等,又見其對劇情節奏的破壞作用。
同時,姜皓文在前半段的「女氣」過少,放飛自我後的「女氣」又出人意料得重,前後的強烈割裂感讓觀眾也無所適從了。
相加之下,為影片做出巨大「犧牲的」的姜皓文反而沒得到任何金馬提名。
影片的立場無罪,而過於直白的目的袒露及戲劇化的呈現,卻能擊毀一部影片的些許立場。
同志與變性者的性愛如此,用外國人的搭訕來證明一個老年變裝者的魅力也是如此。
創組者們這些想當然的設置,往往讓本有鋒芒的跨性別群體反而再次陷入程式化和刻板印象的境地。
2018年的坎城最佳處女作《女孩》已經在展示變性者對自己新身體的漫長認同了;
《女孩》
2018年的《翠絲》則還在變性後的故事上囫圇吞棗,仿佛家人同意了、兒子開明了、有同男性的性愛了,就把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影片最後的溫情敘事,實在是簡化了變性者的實際處境,反倒失去了真實性。
平心而論,大雄在經年之後去看前期安宜的演出確實令人動容的;
可他仍要從母親那裡借來一個姓名「翠絲」,以在形式上獲得來自長輩/傳統世界的認可,這在影片立場的傳達上其實是弱之又弱的。
《翠絲》有價值、有意義,但這第一部「跨性別」題材的華語電影,遠可以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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