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鋪滿了地面,一個魂牽夢繞的女聲在呼喚著大衛"open your eyes",需要提到的是,這個聲音在全片中多次出現,也是一條貫穿整部電影的線索。大衛從宿醉中醒來,發現昨天離開自己的索菲亞就站在眼前。故事的下半部分就從兩人的重聚展開了。
導演在上下部分的銜接中運用了一個極富象徵意義的鏡頭,大衛攤落在地面上的面具。面具在西方文化中帶有神秘和未知的色彩,而在這個節點上,導演分別用了黑白和彩色的方式進行了處理。導演在巧妙地暗示著觀眾,此後的故事將發生出乎意料的轉折。
歸來的索菲亞同昨夜判若兩人,她開始安慰著沮喪的大衛,並且巧妙地傳遞著曖昧的情愫。在索菲亞的安慰下,大衛站了起來,兩人在香草天空下肩並著肩互訴衷腸。在這一段鏡頭拍攝中,導演對畫面的設計溫情而柔美。他採用了低角度逆光的拍攝手法,將遠景中的朝霞盡收其中,天空中的雲彩被朝陽染成了象徵著希望的粉紅色,在淺藍色的天空映襯下,讓人看起來有治癒之感。而近景中的兩人微抬著頭望向遠方的晨輝,並肩前行。
此處的處理,通過對畫面的著色和構圖,將主人公的心境描繪了出來。在前一夜,大衛與索菲亞離別後的無助狂奔,絕望的癱倒在地,都是用著冷峻的黑白色調來處理,顯示出了他內心中的絕望與掙扎。而此時,色調變為溫柔的粉色,遠景中夾在兩排街邊建築之間的晨光仿佛是為大衛打開了一扇通往未來和希望的大門。此時,佳人在側,大衛的憧憬不言自明。
索菲亞的歸來就如同那道希望的光,讓大衛的生活煥然一新。曾經被醫生判斷為無法復原的容貌和身體,也突然因為新技術的應用變為可能。拆線後的大衛,又變回了曾經帥氣多金的翩翩公子。與索菲亞一起過上了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和布賴恩的重聚,也讓大衛重拾了友誼。然而,編劇在這埋下了不安的種子。布賴恩一個看似無心的玩笑,讓大衛異常的緊張,生怕手術恢復的臉發生狀況。一笑過後,不安的種子也開始發芽。
在這段劇情中,大衛回到了之前的生活中,受傷後的絕望和無助仿佛早已煙消雲散,沉浸在美好愛情中的大衛再不用擔心噩夢再臨。但細心的觀眾可能會發現導演在畫面中留下的一個小線索,當大衛與索菲亞挽著手走在路上的時候,周圍的場景與所處時代嚴重不符:以大眾的罐頭車為代表的老爺車停在路邊,而整幅畫面也仿佛似曾相識。而在酒吧與布賴恩的閒聊中,布賴恩開玩笑時大衛緊張的神情其實也在說明,在大衛的內心中,也對這美好得近乎童話般的生活產生了一絲懷疑和隱隱的不安。
這天夜晚,大衛突然發現躺在身邊的人不再是深愛的索菲亞,而是已經車禍身亡的朱莉。錯愕之間,大衛本能的毆打了"朱莉"並報了警。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被抓走的反而是他自己。老員工託馬斯把大衛保釋了出來,好友布賴恩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大衛會對深愛的人動手。
大衛迷惘了,自己眼中朱莉怎麼就變成了大家眼中的索菲亞。被保釋出來的大衛來到酒吧喝悶酒,這時一個陌生人湊了上來,告訴大衛你可以掌握一切,眼前喧鬧的酒吧是遵從你的意願存在的,在這個世界中你如同上帝一般。本就心情糟糕的大衛以為遇到了一個神經病,於是戲謔地說,讓他們都閉嘴。霎那間,整個酒吧安靜了。所有的人目光都注視著驚慌失措的大衛。正在大衛不知所措的時候,陌生人告訴大衛,我們籤了合同,大衛沒等陌生人說完就飛也似地逃出了酒吧。
突然的變故,讓劇情從舒緩變得緊張起來,也為最終的高潮進行著鋪墊。在本段的演繹中,接二連三的變故會讓觀眾開始質疑,這是不是一個夢境版《楚門的世界》。主人公大衛也開始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於是,故事的場景又拉回到監獄中。拉塞爾醫生也在詢問大衛,陌生人最後說的合同指的是什麼?但大衛對此卻一無所知。
緊接著,畫面再一次切換到逃出酒吧的大衛身上繼續展開,他衝進了索菲亞的家,看到滿牆朱莉的照片時,他歇斯底裡地在房間裡尋找哪怕一絲索菲亞的信息,就在這時,他被朱莉從身後擊倒。可奇怪的是,擊倒大衛的朱莉走進洗手間,裡面卻傳出了索菲亞的聲音。緊接著,索菲亞滿臉關切地走向大衛,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而大衛也情不自禁地與索菲亞溫存了起來。
正當兩人進行愉快的身體交流時,詭異的事情再次出現,大衛發現身下的索菲亞再一次變成了朱莉,大衛崩潰了,他無法理解這詭異的現實,於是用枕頭將身下的朱莉(索菲亞)悶死,逃離了公寓。
在本段的劇情中,大衛的精神徹底崩潰了。他無法分清眼前的人到底是朱莉還是索菲亞。在如此強烈的刺激之下,他失手將索菲亞殺死。而在逃離公寓的時候,鏡頭給到了一面鏡子,鏡中大衛的臉也變成了車禍受傷後的樣子。在這段戲劇衝突強烈的劇情中,觀眾應該可以意識到,大衛並不是生活在現實世界中。劇中,女主人公快速的切換讓人很難馬上理解編劇的用意,但簡單來說,這就是大衛的潛意識在作祟。自由意識讓大衛在潛意識中,將女主人公的身份在索菲亞和朱莉之間反覆橫條,而作用在場景中,就是兩人身份的不斷切換。
此時的大衛,已經無法控制記憶對自己潛意識的影響。在監獄中,他回憶起了一個名為生命延續的公司,於是在拉塞爾醫生的陪同下,大衛來到了這個公司。在這裡,一切謎題都將迎來最後的答案。公司的負責人也在向拉塞爾和大衛介紹著生命延續的方法——真實夢境。
原來,大衛從街邊醒來後,再也沒有見到索菲亞。他振作起最後的精神,在老臣託馬斯的協助下,牢牢地控制了公司。但在這之後,他無法忍受沒有索菲亞的生活,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大衛同生命延續公司籤下了合同,並服藥自殺。生命延續公司則使用了冷凍的手段,保存了大衛的屍體,並運用真實夢境技術,讓大衛永遠地活在自己的意識之中。而這個真實夢境的接入點就是大衛從街邊醒來那裡。
看到這裡,觀眾才會恍然大悟。電影的後半部分,全部都是依照大衛的意識勾勒出來的夢。在夢裡,他可以讓容貌復原,在夢裡他可以和索菲亞永浴愛河。如果不是潛意識的搗亂,他可以用真實夢境的手段達成精神意義上的永生。然而,正如潛意識的非主觀性,大衛的潛意識覺醒,讓原本的美夢變成了噩夢,並令大衛在夢境中殺了人,身陷囹圄。
在全片的最後,酒吧裡的陌生人再次出現,這一次,他是以生命延續公司工程師的身份出現在大衛的面前。並告訴了大衛,此時,公司已經解決了潛意識對真實夢境幹擾,你可以繼續生活在一個不受打擾的美好夢境中,又或者,當下的技術已經完全可以將你從冷凍長眠中復活,並且復原你的身體,但此時,外面的世界已經是百年之後,你最親愛索菲亞早已作古,復甦的你將如同新生一般孑然一身地回到真實的世界中。最後,工程師將問題拋給了大衛,由他來決定自己的未來。
尾聲段,導演再一次祭出了美輪美奐的畫面。在摩天大樓的樓頂,香草的天空再次出現,得知全部真相的大衛,用自己的意識召喚來了好友布賴恩和摯愛索菲亞。再一次面對愛人,大衛敞開了心扉,如同初見一般,和愛人說起了最後的情話。之後,在愛人和摯友的注視下,縱身一躍,回歸真實。
影片結尾,那聲貫穿全劇的女聲再次出現"open your eyes!"
《香草的天空》翻拍於西班牙電影《睜開你的雙眼》,在原作中,導演亞歷山德羅阿曼巴將這個略帶驚悚的故事拍出了歐洲文藝電影的味道。不過以我個人的觀點,雖然原著成功地將歐洲文藝電影風格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但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文藝電影那種偏小的格局和對人物性格精巧的打磨,以及略顯灰暗的電影色調,過分地強調了電影的藝術性,整體風格偏小眾和藝術流,雖然業界內部好評如潮,但很難被大眾接受。而新版的《香草天空》幾乎用好萊塢的拍攝手法將原版再次呈現了一遍,有珠玉在前,難免被批評沒有創新。不過本作中湯姆克魯斯對大衛這個富二代的呈現遠比原著中優秀,加上翻拍導演卡梅倫克勞在拍攝中對畫面的處理以及鏡頭的運用,新版仍不失為一部可以反覆玩味的佳作。
這部電影通過一場詭異奇幻的真實夢境,討論了幾個深刻的命題。值得我們看過之後深深地思索一番。
什麼是愛?影片中,這個問題由朱莉提出,在她看來,有過肌膚之親就是愛;佔有就是愛;得不到,哪怕玉石俱焚毀掉他更是極致的愛。這種極端而扭曲的愛,讓人感到不寒而慄。好友布賴恩的"the sweet is not sweet without sour"苦盡甘來理論仿佛更適合於普羅大眾們對愛的觀點。而對於大衛而言,在遇到索菲亞之前,恐怕愛對於他而言無異於鏡中月,水中花。女孩在他的眼中無異於一個個的床伴。
在這裡要插一句,大衛對女孩的認識,也反映出了他性格上的天真和不成熟。在他的言行舉止上,他一直表現得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這可能是因為父母早逝給他的童年留下的陰影,因此,在電影中,導演不止一次用鏡頭語言來致敬經典的親情片段。在潛意識中,大衛對親情和愛情抱有強烈的渴望的,但是父母雙亡讓他的親情缺失;遊龍戲鳳又讓他對愛情秉持著放任的態度。如此矛盾的性格和行為設定,讓大衛這個人物立時鮮活起來。
遇到索菲亞後,大衛第一次認真地審視了自己的愛情觀,第一次明白了布賴恩苦盡甘來的說教,也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嘗到失戀的苦澀。在影片最後,大衛對夢中索菲亞告別時候對獨白,也是他心靈革命的結果。
責任是什麼,大衛成為父親傳媒帝國的接班人,很大意義上並不是他自己的選擇。在董事會上的玩世不恭,董事們略帶鄙夷的眼神,私下裡公眾自慰器的外號,無一不說明一開始大衛並沒有什麼責任心,在他看來,接班如苟且,並不是他想要的詩和遠方。但車禍毀容後,他第一次認真的準備了董事會的日程,拖著殘軀也要和心懷鬼胎的董事們鬥智鬥勇。這些都不是在夢境中呈現的內容,可以說,在夢境中,完全沒有呈現出工作的情節,這非常符合我們普羅大眾夢中美好生活的描述。然而在自殺前,大衛意識到了自己身上的責任,為了託馬斯那句"people will read again",他第一次勇敢地直面了董事會的挑戰,也第一次完成了對自己的超越。
最後,也是最為深刻的一個命題,不如人意的現實與完美無缺的夢境,做何選擇?這個命題或許可以上升到一個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對立的層面。按照劇中的設定,真實夢境可以說是一個如同阿瓦隆般的極樂淨土。而大衛在夢中如同上帝一般的存在,可以左右一切。然而從物質世界來看,這不過是通過無數電流,人造神經元編織出來的電信號罷了。沒有任何價值和意義。但回過頭來,在現實物質世界中不如意的我們,不也經常需要諸如遊戲、音樂甚至更極端的致幻劑之類的精神刺激來撫慰自己的心靈嗎?這種精神上的滿足,又是不是如唯物主義者所說的無價值無意義呢?那麼,我們再來假設這樣一種可能性,如果每個人都能夠如同大衛一樣生活在真實夢境中,世界將會如何,自我又如何實現。這個命題如此的宏大,可能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答案。但是在影片中,編劇借主人公之口,做出了選擇:哪怕孤身一人,那怕面對一個未知且陌生的世界,那怕要面對未來無數的不確定,我也要從夢中醒來。
This is a revolution of the mind.
我為自己,獨守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