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期開學第一周的星期三,1月22日,去了香港藝術館。當時沒有看完,回來之後在朋友圈說,下一次來可能要很久以後了。之後開學第二周是春節假期,第三周就開始了眾所周知的日子。
之後疫情期間在香港的時候屢次想去把它看完,但考慮到尖沙咀的地理位置,還是很擔心。
10月11日我再次站到它面前的時候,又是一次人生中恍若隔世的經歷。
介紹裡說代表一個圓桌會議,不同的椅子材質代表不同的立場,但人們試圖在會議裡找到一個平衡點,求同存異。
覺得有意思的有兩點,第一是,同樣材質的椅子恰恰是放在了正對面、相隔最遠的位置。第二是,椅子前端類似拼圖的構造決定了,如果想要合併在一起,勢必有一個椅子需要離地抬高,對齊之後才能放下。而椅子抬高意味著,坐在椅子上的人需要暫時起身離席。
相對的兩堵牆間隔很窄,牆上鑲著形態各異的信箱。有些信箱外放著若有若無的聲音,如果想聽清,就要把耳朵貼近。貼近之後會發現,其實所有的信箱都有內置聲音,有人靠近時會有輕微的」咔噠「一聲,然後開始播放。有些是香港市井裡家長裡短的問候聲,有些是舞曲,總之非常生活化。
「只有部分信箱持續外放聲音」這個設計就很具有引導性。不然的話,恐怕很少有人會貼近細看,更別提嘗試傾聽了。
「傾聽信箱」這個動作,可能是以另一種方式展示(或緩解?)了人們的窺私慾。信箱本身就是一種半遮半掩的展示方式,信箱外面的人都好奇,信箱裡面各有各的生活百態。其實這個體驗很像站在樓道裡,可以聽見門後面各家隱隱約約的聲音。
其實不過是平平凡凡的家長裡短。
五樓是這次覺得最驚喜、最有意思的地方。沿著窗設置了一排小的場景,每一個都以街道命名,並貼合那條街道的字面意思。其實讓我隱隱有些感動,因為小時候的我經常會想,這條街為什麼會叫這個名字。這個展賦予了這些街道生命。
香港的各位應該都知道「彩虹」這個地方。五彩的貼紙暗示彩虹邨的樓,隨著向上漸漸稀疏。人偶站在地面上,正在張貼「不準標貼 POST NO BILLS」的貼紙。
窗子上的究竟是貼紙還是樓房呢?拋開「不準標貼」本身也是一種貼紙這個點之外,如果沒有標貼,彩虹還會是彩虹嗎?
「車長逾7米車輛,左轉小路不能掉頭」,旁邊是車長顯然不足7米的、跟「7米車長」的世界形成鮮明對比的手推車。而勞工在暗合著「大強街 Power Street」的本意。但這又是一個,兩種世界永遠可以共存的神奇城市。
「行到水窮街」「坐看雲景道」。我從此愛上了「水街 Water Street」。
每一個到香港藝術館的人,一定會到窗邊看一看尖沙咀的海景。站在這些人偶後面,他們在看風景,我們在看風景和他們。
還有一個點是看展的時候沒有想到的。「行到水窮」是一群人的觀賞,而「坐看雲起」是一個人安靜的獨酌。很多人可能都會經歷行到水窮的時刻,但坐看雲起可能永遠是少數人的格局。
「不準餵鳥」「不準滑板」「不準騎車」「不準吸菸」「不準貼廣告」……絕大多數的「不準」,都是文明社會的規範。而偏偏站在中間的,是一個微張著嘴、抬頭仰視著這個無限「禁止」的世界的,狀似野人、胸毛密布的人。
如果我本就不是這個文明社會的一部分呢?
粵語中「文」「萬」「民」字的粵拼都是Man,而Man恰巧又是英文裡男人的意思。而站在前方、抬頭仰視著這些街道名的,恰恰是一個穿著胸罩(裙子?)的女人。
其實這些街道的名字都有很好的寓意。「萬安」街,但如果是「Man安」街呢?
之前知道尖沙咀有「廣東道」和「北京道」,剛剛在地圖上找了一下,原來西貢也真的有「普通道」。兩個人相對打電話,一定會讓人想起接到廣東話的快遞電話/外賣電話的時刻。
地面的左邊寫著一些廣東話俗語,右邊寫著一些普通話(或大陸各地方言)俗語。廣東話我能看懂一小部分,在普通話裡面找到了「冰棍兒」「去哪兒」等北京話,「不好使」等東北話,「小鮮肉」等網絡語言,甚至還有「肥皂」(什麼時候「肥皂」成了普通話俗語的標誌之一嗎?真是令人害怕)。
冗長的捲軸,繁重的古籍,佔據了整個房間的壓迫感,會讓人一進到房間裡就產生一種敬畏感。
但細看之下,會發現紙上的所有字,自己都不認識。其實所有的字都是藝術家拼造的,意圖是提醒人們不要盲目崇拜傳統、書本與權威,並且形成了對古籍的一種嘲諷。
學現代藝術之前曾覺得這個批判好尖銳,現在卻真實地覺得,這個藝術家好溫柔。現代藝術真的拉低了我接受世界醜惡面的下限。
香港藝術館自稱是收藏吳冠中作品最全的地方,不過因為我沒學過亞洲藝術,能解讀的有限,所以就不班門弄斧了。
但香港藝術館的特色之處在於,無論是研究亞洲藝術還是西方藝術的人,看一個作品的時候都可以找到共鳴,並解讀一二。有很多作品明明畫法非常中式古典,但表達的思想卻非常現代,有些又是反之。
我見過的展裡,香港藝術館絕對是中西融合得最好的地方。香港這個城市的神奇之處或許也能從此解讀一二,無論抱著什麼樣的背景來,如果用心,其實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共鳴。
最後送給趕due中的大家一幅畫。名字是,"why do you th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