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麥穗小魚
小品是每年春晚最讓人期待的節目,但自從趙本山和宋丹丹退出後,很多人寧願看抖音,也不看春晚了。不過幸好有沈騰和馬麗這對舞臺CP,他們完美接過了趙本山和宋丹丹的衣缽。
大家知道第一個把小品搬上春晚舞臺的是誰嗎?
不是趙本山,也不是鞏漢林,而是被稱為「小品王」的陳佩斯。「光頭陳」不僅上了春晚,還上了11次。更牛是,他還把真傢伙帶了上去。
1990年春晚,陳佩斯和朱時茂攥了個小品叫《主角與配角》,小品裡有個重要的道具——槍。
大家有所不知,這可不是街頭買的玩具槍,而是把真傢伙。
陳佩斯說,這個盒子炮是一九三幾年的玩意。
正是因為盒子炮過於老舊,當年在春晚舞臺上差點兒造成「演出事故」。
盒子炮的槍帶早不斷晚不斷,偏偏在春晚舞臺上,在十幾億個觀眾的眼皮子底下,斷了。
《主角與配角》小品裡,這把槍大多數時間是斜跨在身上的,槍帶斷了,這可咋整啊,臨時換道具根本不可能。
最後,朱時茂硬生生地把小鐵片給窩了個卷,並迅速地把槍帶打了個結,扣在了鐵片上,否則真不知道怎麼收場。
可是,如此敬業的小品演員,在連續站上11次春晚舞臺後,卻在巔峰期就銷聲匿跡了呢?
這還得從一件事說起。
陳佩斯出生於一個藝術之家,父親陳強是「中國二十二大明星」之一,當年百花獎為其單設最佳男配角,經常天南海北地外出演戲。
1951年,陳強隨團赴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演出。剛演完《白毛女》回到後臺,家裡傳來了喜訊——妻子生了個大頭兒子。
為紀念這一時刻,陳強便給兒子取名為陳布達。三年後,二兒子出生,取名陳佩斯!後來,又生了個女兒,取名陳麗達,「麗達」是匈牙利一座島嶼的名字。妻子開玩笑的說:
「強哥,你這是給匈牙利免費做廣告啊。」
陳布達和陳佩斯兩兄弟,一個文靜,一個淘氣。哥哥一放學便安靜地在家看書,陳佩斯則到處帶著小夥伴掏鳥窩,戳馬蜂。
有一次,老師讓陳佩斯用「五彩繽紛」造句。
他站起來就說:「我放了一個五彩繽紛的豆花兒屁。」
結果,班主任把他父親請到了學校,要求陳強好好管教一下兒子。
回到家後,陳強拿起雞毛毯子對陳佩斯就是一頓猛揍,屁股都快揍開花了,邊揍邊說:我看你還能不能放不出五彩繽紛的豆花兒屁。
陳佩斯雖然調皮,但腦子靈活,母親經常帶他去看父親演戲,每次看完戲回到家,陳佩斯就能惟妙惟肖地模仿,那腔調,那神情,真有幾分父親的模樣。
多年後,陳佩斯的兒子陳大愚也得到父親的真傳,無論長相還是戲路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但那時候,陳佩斯可不想演戲,他只想儘快逃出父親的管教。
1969年,掀起了上山下鄉的高潮,此時還在北師大附中讀書的陳佩斯,丟下書本,就登上了開往內蒙古的新兵車。本以為自由了,可哪成想插隊的日子無比艱辛。吃不飽,睡不暖,成天累的腰酸背痛,上炕都得用手把腳搬上去。
插隊的那4年,陳佩斯常常半夜拿出與家人的合影,偷偷哭泣。
1973年,陳佩斯結束了4年的苦逼生活,恰逢八一電影製片廠招收新學員,父親便鼓勵他去試試。在這裡,陳佩斯遇到了一生的搭檔朱時茂。
最初那幾年,由於長相太過普通,陳佩斯只能演一些小角色,但他卻十分用心,頗得領導喜歡。
陳佩斯的處女作是跟父親搭檔合作《瞧這一家子》。為了演好這部戲,他在床頭貼滿了人物分析,白天黑夜都在琢磨人物的心理特徵。在這爺倆的齊心協力下,此片獲得了文化部優秀影片獎。
當時,廠裡很多人認為陳佩斯「有把人逗笑的天賦」,父親陳強也鼓勵他走這條路,對兒子說:「咱們老百姓太苦了,你可以演喜劇,多給大家帶去快樂。」
5年後,朱時茂調入八一電影製片廠。因為兩人都是1954年出生,又都很喜歡喜劇,於是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當時,八一廠的演員時常要深入基層表演節目,陳佩斯和朱時茂這哥倆一商量,就搗鼓了個「吃麵條」的小短劇,每次表演都把觀眾們逗的前仰後合。
有一次,一個大肚便便的廚師,看他們表演《吃麵條》,愣是把扣子給笑繃了。
很快,陳佩斯和朱時茂就成了東北三省的小紅人。彼時,趙本山還在玩他的二人轉,宋丹丹還在搞她的話劇。
春晚導演黃一鶴找到陳佩斯和朱時茂,希望他們在春晚的舞臺表演《吃麵條》。但過審的時候,領導沒點頭,也沒搖頭。
因為沒有「身份」,每次排練,兩人只能「蹭」場地。吃飯的時候,也沒人招呼他們。陳佩斯好幾次都想摔帽子走人,最後朱時茂好說歹說才讓他堅持下來。
直到春晚當天,《吃麵條》能不能上,仍舊沒人拍板。最後,導演黃一鶴一咬牙:「你們上吧,出了事我來負責。但你們記好了,千萬別說錯話,要是出了重大事故,我就慘了。」陳佩斯永遠記得,黃導說這話時有多麼悲壯。
這哥倆沒讓導演失望,舞臺效果好的出奇,觀眾們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陳佩斯和朱時茂一夜爆紅,第二天他們的名字響徹兩岸三地。據說,當年的麵館生意大火,營業額比往年提高了三倍!
此後,這對黃金搭檔共11次站上春晚舞臺,每一部小品都堪稱經典,陳佩斯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小品王」。
小品《羊肉串》中,陳佩斯把新疆人烤羊肉串的表情演繹地惟妙惟肖。
《主角與配角》,那句:「隊長,別開槍,是我!」至今看來依然妙趣橫生。
還有《胡椒麵》、《警察與小偷》、《大變活人》,陳佩斯和朱時茂一次次地帶給人們歡樂,成為了春晚舞臺上的傳奇。
在陳佩斯1984年第一次登上春晚,整整過了6年,趙本山才與黃曉娟玩起了《相親》,所以把陳佩斯譽為「小品王」一點兒都不為過。
可是,1999年春晚,人們如往常一樣圍在電視機前翹首以盼陳佩斯和朱時茂登臺時,卻始終沒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當時,很多人認為陳佩斯膨脹了,耍大牌,已經不稀罕上春晚了。直到真相曝光後,人們在同情之餘紛紛為他豎起大拇指。
相比於趙本山和宋丹丹離開春晚,陳佩斯和朱時茂的退出蒙上了太多的悲壯色彩。
1999年初,陳佩斯發現央視下屬的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擅自出版並發行了他和朱時茂歷屆央視春晚小品的VCD光碟。通過合理訴求未果,兩人憤而訴諸法律。
當時,很多人勸陳佩斯息事寧人。
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春晚是多少人削尖腦袋都想擠進去的舞臺。上了春晚,就意味著得到了無限的曝光量,此後片約,代言足以讓你拿到手軟。
但倔強的陳佩斯一意孤行,執拗地想要個說法。他說:我必須與強權抗爭,不能讓後人嘲笑自己。
這就是陳佩斯做人的骨氣!
不像現在有些演員,為了得到角色不惜放低自己做人的底線,甚至甘願「被潛」。
後來他們獲得了33萬元的侵權賠償,其代價是春晚的大門永遠向他們關上了。得罪了央視,後果可想而知,作為小弟的地方臺紛紛對陳佩斯避而遠之。
事業從雲端跌入低谷,自己的影視公司倒閉,這種極大的落差讓陳佩斯徹夜難眠。儘管如此,陳佩斯依然硬氣的說到:「我可以接受經濟上的損失,但是我不能接受他對我的漠視。」
更是再三強調:
「我要站著做人,還把這錢給掙了!」
「站著掙錢」,這是一種骨氣,也是做人的底線!
在陳佩斯最落魄的時候,連女兒280塊錢的學費都拿不出來,身上只有147塊錢。
慶幸的是,妻子背著他用多年積蓄承包了北京郊區一片萬畝荒山。於是,夫妻倆向死而生,「土裡刨食」。
那段時間,他沉下身子,彎下腰,挖樹坑,種樹苗,除蟲害,每天從早忙到晚。腳板磨破,手生老繭,皮膚粗黑,鬍子拉渣......。
當別人提及他當年的種種艱辛,向其表達敬意時,陳佩斯卻說:我跟人家比起來,已經是上帝的寵兒了,我沒資格叫難!
後來,他把承包荒山的收入全都投在了話劇上。首部話劇《託兒》,在近50個城市連續演出多達120場,平均上座率80%以上。演到第30場的時候,就已經回本。
陳佩斯用自己的實力證明,即便是離開了央視的舞臺,照樣能發光發熱。即便是得罪了央視,還有很多觀眾願意掏腰包買他的帳。
再次翻紅之後,各種電影電視劇還有代言紛紛找上門,可都被陳佩斯一一回絕了:「對不起,我這邊還要忙話劇,一幫話劇演員要跟著我吃飯呢。」
楊瀾在節目中曾問過陳佩斯,「您帶上一兩個搭檔出去走個穴演個小品,一場下來,輕輕鬆鬆掙個幾十萬。現在搞話劇,帶著一大幫子,何苦呢。」
陳佩斯:「掙完了幹嘛呀?」
楊瀾:「買房子啊!」
陳佩斯:「買完了幹嘛呀!」
楊瀾:「再買車呀!」
陳佩斯:「買完了又幹嘛呀!幾個軲轆啊,多貴的車不也就四個軲轆嘛。」
把楊瀾搞得一愣一愣的,這就是陳佩斯。
浮躁的社會與他無關,他只在乎內心的平靜。
在這個處處求快的時代,陳佩斯對藝術的較真簡直讓人抓狂,他稱得上是真正的「匠人」。
當年,春晚舞臺的「封口之作」——《王爺與郵差》。從構思到完稿,陳佩斯花了十年時間。
如今,開始搞話劇的他,每一場戲、每一句臺詞,都反覆推敲,追求極致。《陽臺》一場戲,陳佩斯改了十幾遍。就連演員僅僅只有十步的走位,他推敲了整整40分鐘。
有一次,上海戲劇學院排演話劇《陽臺》。戲結束後,大幕還沒完全合上,有個學生直接就下臺了。陳佩斯立馬叫住這個學生說:「觀眾還沒有退場,作為演員你怎麼能先下去呢?你是個演員,要懂得尊重舞臺!」
朱時茂也曾說:「他太倔,太認死理。」
然而,陳佩斯的倔強,是對藝術的敬畏,也是他和這個世界相處的方式。
否則,他也不會不顧自己的「錢途」,把「國媒」告上法庭,從此與春晚絕緣。
藝術上有多較真,生活上就有多「摳門」。
老搭檔兼摯友朱時茂曾開玩笑地說:「佩斯,從沒請過我吃一頓飯,而且生活好了也沒請過。」在外面吃飯,他一定是吃完抹嘴就走,從不看帳單。
朱時茂還透露,有一次他倆到東北演出,前前後後一個月。陳佩斯只帶了一雙襪子,還是個露腳指頭的。
更奇葩的是,短褲也只帶了一條。
朱時茂問:「你這怎麼換洗啊?」
陳佩斯:「沒事,我晚上洗洗,第二天就幹了。」
於是,每天早上,朱時茂都能看見那雙破了洞的襪子和那條短褲平攤在暖氣片上。
還有那件帶網眼的毛衣,陳佩斯穿了20年!
不會因為沒錢,只是因為他覺得沒必要。
這些年,幾乎每年春晚導演都會向陳佩斯拋出橄欖枝,希望他能重返央視舞臺。
可是,陳佩斯拒絕了!他說:我命硬,學不會彎腰!
在一次談話節目裡,主持人問:「離開春晚,你後不後悔?」
陳佩斯想都沒想,便說:
「不後悔,上春晚的時候,我過得很狼狽,見誰都是大爺,作品裡的東西受到太多的限制。當時我提出過許多的想法,但每一次人家都說『NO』!那麼我也有說「NO」的權利,雖然說這個字的代價比較大。」
人們紛紛議論,如果陳佩斯學的圓滑一點,不那麼較真,一定比現在過得更好。
可他沒有,他說:「我是一個非常乾淨的人。」
曾有人在網上發起投票:「最希望誰出現在春晚舞臺?」
陳佩斯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一個。
幾度春去秋來,幾番花開花落。
細細一算,這位喜劇大師告別春晚舞臺已有22年了。現在的他即便有了皺紋,鬍子花白,可在大家心中的位置仍舊無人替代!
陳佩斯,
在求快的時代,依然精心打磨;
在攀附的時代,依然保有傲骨;
在貪婪的時代,依然懂得捨棄;
在躁動的時代,依然懂得堅持。
這,才是我們最該懷念和崇拜的那個不卑不亢的「手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