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條貫穿動作線
日奧影后安藤櫻,多數人認識她是憑藉她和黃渤老師神似的面容、或是《百元之戀》這類喪片。
今年,她主演的《小偷家族》又勇奪坎城金棕櫚。
但是影后之所以成為影后,還是演技當家,靠的是她最善於詮釋的日本底層女性角色。
這些小人物從事著邊緣工作,躲在社會各個陰暗角落,用安藤櫻的面目組成了一個絕望的底層女性宇宙。
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
格鬥女性——齋藤一子(百元之戀)
如果說喪是一種生活狀態,那麼一子顯然就是這種狀態的最佳代言:32歲從沒上過班,缺乏一切謀生技能,髒衣服食品包裝堆滿臥室,唯一的挑戰就是跟挑剔的離婚妹妹二三子打架撕逼。
凌晨買零食的慫宅
被趕出家門後一子吃了無數虧:在百元店打工被油滑的同事強姦,好不容易和心上人同居,男友卻和賣豆腐的同事私奔。
和約會對象逛動物園看猩猩
常人若喪到這般田地,恐怕只有三尺麻繩了此殘生。但是一子沒有,她只執念於一件事,去打一場拳擊比賽。
她喜歡拳擊,喜歡在那家破爛俱樂部裡每天練拳擊的男人,喜歡拳擊場上比賽結束一定要和對手拍拍肩的被人認可的精神。
和外甥一起打拳擊遊戲156連勝
一子或許沒有選擇職業的餘裕,沒有約到心上人的勇氣,但是這不代表她不想贏。
她拼命練拳,上班進貨時都還比劃著搏擊的動作。她因為祐二走進俱樂部,被祐二躲避,但是始終不曾放棄,直到站上擂臺。
可是生活不是熱血漫,一子最終還是輸給了四連冠的對手。
倒在擂臺上的一子
幸而,作為前拳擊選手的男朋友狩野祐二明白一子的痛苦,理解她想贏的執念,同樣也被一子感動,終於能夠正視一子的努力。
一子和祐二兩個普通的貧困青年,最終走到了此岸最接近幸福的時刻——兩人能夠自由攜手去吃夜宵的時刻。
片尾曲有一百二十個好想贏.有興趣可以聽一下
「真實的生活通常就是我們無法掌控的生活」,王爾德如是說。
家庭女性——柴田信代(小偷家族)
安藤櫻在《小偷家族》中飾演「母親」柴田信代,在影片結尾那麼一哭,被凱特布蘭切特贊稱:如果他們這些評審在日後出演時也展現類似的哭戲,不用懷疑,那一定是在模仿安藤櫻。
炸裂的哭戲
電影開始時,信代的表演透著一股濃濃的厭世氣息,凌亂的生活環境、髒兮兮的一對兒女,遊手好閒的樣子完全不像一個母親。
是她極力主張把由裡送回父母家,也是她在目睹了由裡父母不負責任的爭吵後毅然將由裡帶回家中。
她教會同被家暴的由裡什麼是愛:愛不是傷害,如果愛她就不會打她,如果真的愛她,就會像自己一樣緊緊地抱住她。
同樣遭受過家暴的信代緊緊抱住由裡
信代又何嘗不想真的成為一個母親,在她面對鏡頭問出「生育與否和是否能夠得到成為母親的權利真的關係嗎」時,沒有人能夠否認她對兒女真摯的愛。
在《小偷家族》裡,信代和恩客,加上兩個被拐來的孩子組成了一個沒有血緣的家庭。在影片結尾,信代為了幫家人頂罪,被判了五年監禁。
迷惘女性——山岸佐和(0.5mm)
原本是養老院護理的佐和經歷有些獵奇。
因為被護理的片岡家昭三老人的女兒表示希望佐和能夠「陪睡」一晚自己年邁的父親,佐和夜裡被老人猥褻造成一起意外火災。老人意外離世後,老人女兒也上吊自盡,佐和因此被迫離職。
為了尋求棲身之所佐和開始流連在各個孤獨的「問題老人」身邊,騙取度日之資。
後來,佐和再度遇上了片岡家的真子在偷東西,以此相脅住進他父親家。隨著佐和的到來本就不富裕的片岡家矛盾更加激化。
佐和帶著真子離開了家,最後真得到了應屬自己的紅色連衣裙,佐和則發現了被自己騙過的老人茂留在後備箱的一百萬日元,兩人雙雙癱倒失聲痛哭。
她們原本漫無目的,沒有方向,也沒有未來的行程,變得必須隨著生活繼續。
佐和一邊開車一邊吐露過往,她認為自己沒有子宮,也早已不是女人。
但她不知道自己曾是那些老人唯一的精神慰藉。他們因為佐和無微不至的照料和真正關懷,走向茫茫不可知的生命最後旅程。
在滿足各個老人無依的內心之際,她找到了愛,她也在踐行著愛;她在迷惘中犯了錯,她也在迷惘中救人救己。
沉淪女性——古池(愛的曝光)
在未知的命運間,佐和付出了高昂的代價還是找到了自我。但並非所有安藤櫻底層女性宇宙都能得到救贖,就像現實,總有些人是在黑暗中死去的,比如古池。
0教會三人組,安騰老師純白的衣服似乎又潮了起來
古池和出生在畸形的家庭之中,沒有一個人對她懷有真正的愛,所以被父親常年猥褻的她一經犯罪就輕易被洗腦進入邪教「0教會」。
和滿島光老師的百合之吻
因為變態父親的虐待,古池不懂如何愛人,也不懂怎樣被愛,她能剪斷猥褻犯父親的JJ,卻不能坦白對優的愛。
割JJ真的太血腥了
古池的一切都是扭曲的。在對優洗腦失敗以後她就明白了自己的歸宿,所以優揣著炸彈也要去救洋子時,古池選擇用他的刀戳穿自己的胸口。
可惜「0教會」永遠不會告訴這個少女:愛是勃起,愛是原罪,但愛應是救贖。
一子、古池、佐和、信代們看似相似之處並不那麼明顯,只是通過安藤櫻的面目將她們串在一起。但是她們的經歷卻折射出社會對待貧困女性的冰冷之處。
這些女性都是原生家庭經濟狀況不太好,父母婚姻不幸,長大後從事的職業保障較低。一言以蔽之,都是邊緣群體。
穿著粗俗豔麗的流娼,身材走樣雙目無神的大嬸,她們是你走在街道上視而不見的那一類人。
這群隱形人們在城市的每個角落,或是被強暴,或者無法逃離色情行業對貧困家庭的引誘,或是放棄生活走向嚴重犯罪。
在每部電影裡,無不提到愛情。對於貧窮的男性眼裡,愛情是一件無用之物。對於貧窮的女性而言,愛情卻成為了救命稻草。尤其當性交易混跡於愛情裡,長相平庸的她們,總是飽嘗傷害。
於是在她們身上,人性時而彰顯,但更多時候是一種混沌的生理本能佔據上風。
當人在絕對貧困時怎麼會計劃下星期、明年、將來會怎樣?最重要不過是解決下一餐。
其實這些女性在安藤櫻本人身上也能找到影子,她的姐姐安藤桃子曾形容妹妹「櫻是未知的生命體,觸不到邊際的怪物,是阿米巴原蟲。」
與姐姐安藤桃子(左)
她的外曾祖父是前日本首相、孫中山先生的革命密友犬養毅,父親是著名導演奧田瑛二,丈夫是同為演員的柄本佑,堪稱人生贏家。
安藤老師和丈夫柄本佑
雖出身良好,但對於想做演員的安藤櫻少年時因為自己的普通的容貌也曾十分抑鬱,與上述女性一樣屬於生來不被認可的人,但如《百元之戀》的一子一樣,她找到了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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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女性卻難得這樣幸運。
日本社會對貧困女性更沉重的打擊是:嚴峻的男女就業不平等問題。「女性不能長期工作,無法作為人才靈活運用」的想法在日本根深蒂固,進一步將日本年輕女性推向了低收入的深淵。
第二,工作現狀也導致女性對婚姻問題的依賴。低學歷女性依賴丈夫維持生計,高學歷女性一般會在家做全職母親。
職場上的不平等會導致若一旦女性由於理性不足隨意嫁人,要麼無法找到讓自己擺脫貧困的工作,要麼一旦脫離就業市場就難以再回歸。
一次錯誤的選擇,會導致人生萬劫不復。
第三,政府和企業的援助不力,還會導致色情業的趁虛而入。發達的色情行業了解婚姻不幸的女性需求,形成了一個非常密實的安全網,從工作、住宅到兒童託管無所不包。
社會保障部門的幫助顯然做不到這樣全面,也就有更多的貧困女性落入了色情業的泥淖之中。
日本社會學家山田昌弘形容說:日本是消費者的天堂、勞動者的地獄。其實不僅是勞動者的地獄,更是所有貧困女性的地獄。
多少次我們聽到其他人豔羨日本城市環境的聲音,多少次我們在日劇裡看到職場女性對她們言盡溢美。
但在那些我們並不了解的角落裡,在東京大阪光鮮亮麗的背後,沒有人主動將目光放在籍籍無名的貧困女性中間。
但是安藤櫻在她的作品宇宙裡,揭開了那些底層女性生活的一角。從那些人物身上,我們窺見了不幸家庭的陰影,破敗婚姻的傷害,都市貧困女性不足為外人道的艱難。
無人教導的她們尚不知如何自救,最終無人知曉。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安藤櫻以及她的電影。